房内,罗忆榴身着中衣倒在桌上,似睡着了一般,她的身下压着一张纸条,写着“是我杀了绿袖”。纸条旁边是一个类似药瓶的东西,瓶子直立在桌上,瓶口是塞着的。桌上有一个茶壶,一个杯子,杯子里面有半杯水,杯壁有淡淡的唇印。林天浩拿起杯子闻了闻,对秦威摇摇头,表示水中并没毒。
早在林天浩证实罗忆榴死于极乐散之毒时,撞门的小厮及吴大娘的丫鬟就出去找吴大娘,张管家等人了,院子中其他人纷纷聚在门口。秦威怕人多手杂,破坏了现场,所以把人都拦在了门外,并要林天浩检查每一扇窗户是否都是从里面扣住了插销。待得到肯定的答案,他看了一眼床铺,虽然被子的一角已经被揭开,但被单上并没任何褶皱证明她曾经睡过。
“林二哥,天浩,你们在哪里?”突然间门外传来了假扮陈红衣的陈绿袖焦急的声音,“你们都在罗姑娘的房门前干什么?”
随着她的问题,众人让开了一条道。当她看到罗忆榴似睡着了一般的容颜,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半响才强装镇静地说:“林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她死了,是极乐散。”
“呯”一声,人群的后面,吴大娘手中的小碗掉在了地上,雪白的汤圆掉了一地,“那是陆家的瓶子,罗姑娘她……”她显得十分震惊,显然与回去向她汇报的丫鬟擦身而过了。
“原来是罗姑娘杀了陈大小姐,怪不得她要自杀了。”人群中有人恍然大悟地得出结论。
“门窗都是锁着的,看来肯定是畏罪自杀的。”有人附和。
吴大娘默默走到罗忆榴身旁,搭了一下她的脉搏,又拿起了桌上的瓶子。秦威刚想阻止,陈绿袖接过了瓶子,打开盖子朝里面看了看,“里面只有三分之一的极乐散了。”她想让语气尽量平静,却难掩情绪中的愤怒。
陈绿袖急着来找秦威,是因为她刚得知吴大娘想赶他们走,而负责采买的小厮无意中告诉她,山下聚集了许多捕快,所以她是来阻止他们离开的。至于吴大娘,因为儿子陈雨泽醒了,誓言是自己跌倒,才会伤上加伤,与林家兄弟无关,所以她亲自去厨房煮了一碗汤圆,赶来挽留他们,顺便道歉。
不一会儿,张管家来了,吴老爷一直没有出现,看起来丫鬟并没说谎,他的确下山办事去了。
在张管家的指挥下,尸体被移到了床上,一个时辰之后,官府的刑名师爷与仵作到了。仵作的结论与秦威的初步验尸结果差不多。罗忆榴死于中毒,身上没有外伤,死亡时间大约在三更三点至四更三点之间(午夜12点至2点之间)。为了保险起见,秦威偷偷让陈绿袖及林天浩检查了罗忆榴全身的各大穴道,并没有银针或者被银针扎过的痕迹。官府的人比对了桌上的纸条与罗忆榴未完的家信上的笔迹,并没发现不妥。
想起陈红衣乳根穴上的银针,秦威在官府的取证工作结束后,仔细检查了房间,没有发现任何针灸用的器具。记起之前曾见过绿袖和罗忆榴关门密谈,秦威开口询问:“红衣姑娘,你可知道罗姑娘是否学过针灸?”
这句话马上让陈绿袖恍然大悟,然后又不解地摇摇头,“据我所知,罗姑娘并没学过针灸之法。所以……”她看了一眼平躺的尸体,眼中满是疑问。
“林二公子,红衣,罗姑娘会不会针灸与绿袖有关吗?”吴大娘不解地问,拿起罗忆榴的遗书端详着,“虽然有遗书,可罗姑娘为什么要杀绿袖?这根本没理由啊!”
吴大娘一边问,一边把遗书交给了张管家。老人拧眉看了几眼,回身对衙门的师爷行了一个礼,“官爷,您看这里有罗姑娘的遗书,而且门窗都是锁着的,再说二更之后(晚上九点),客居的院门就关上了,应该没人谋害罗姑娘才是,您看这是不是畏罪自杀……”
“张管家,您说的可不对!”人群中走出了一个长满胡渣的老汉,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眼中闪着精光,意味深长地说:“昨晚的客居可是很热闹!”
秦威认识这个男人,客居的下人们都称他许老爷,称他儿子许少爷。据说甘家是京城某权贵的门人,他们住在彩虹山庄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表面上两人是为了治疗许少爷的不举,可谣传许少爷虽然是站着撒尿的,但根本就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太监了,所以就算“无名医书”也回天乏术。
具体病情如何秦威不确定,但他记得以前看过哪本小说,上面写送入宫的小太监其实不一定是“全切”的,有的是用绳子或者其他东西扎住男子的生殖器官,然后让它慢慢坏死。他不知道许少爷是不是属于生殖器坏死的情况。但如果许家真是权贵门人,是绝不会送儿子去做太监的。
不过据他远远观察,这个许少爷与太监倒是颇有几分相似。说话细声细气不说,快二十的人了,脸上居然从没有胡渣。当然这也许是人家斯文爱干净,不过儿子在老子面前不止恭敬,甚至到了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程度就有些夸张了。
平日子许家父子都呆在自己的房间,与客居的其他人,与彩虹山庄的小厮丫鬟都没有什么接触,所以秦威住了这么久,对他们的印象只有两个字:“低调”。习惯低调得仿佛不存在的人,今日为何一反常态?他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许老爷。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同一时刻许老爷冲他微微一笑,从人群中走出,目光如炬地看着陈绿袖,沉声问:“陈二小姐,昨晚的事,是你说,还是我说?”
“你!”陈绿袖下意识退了一步,看了一眼秦威与林天浩,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老爷,别忘了,您只是山庄的客人。”张管家急忙护住了陈绿袖,见门外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命人驱散人群,关上了房门。
许老爷似笑非笑,转头对秦威道:“林公子,昨夜你与令弟在房内说了什么,恐怕陈二小姐全都听去了。”
“你胡说!”陈绿袖脸上有了怒意,急急解释:“林二哥,林师弟,我没有……”
“没有吗?”许老爷似老狐狸般笑着,“昨夜月朗星稀,林公子的房内又没烛火,老朽以为屋内没人,所以好奇多看了几眼,没料想林三公子突然冲出房间,那时陈二小姐可就在廊下第二根柱子……”
“没想到许老爷对我们兄弟二人如此关心。”眼见陈绿袖小脸涨得通红,秦威急忙打岔,“不过你所言与罗姑娘无关吧?”
“许老爷,山庄敬你是客,但也容不得你胡言乱语!”张管家脸色愈加难看了几分,对许老爷比了一个请出去的手势。
许老爷仿佛没看到一般,他拉出椅子坐在桌前,拿起杯子和茶壶瞧了瞧,不紧不慢地说:“张管家,你何必如此紧张,陈二小姐跟着罗姑娘去的是后院二夫人的房间。”他停顿了一下,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道:“哦,我差点忘了,二夫人可是张管家的姐姐……”
“陈二小姐,可有此事?”官府的人见许老爷言之凿凿,不得不向陈绿袖求证。
“官爷,恐怕你应该问张管家是否确有此事。”许老爷一一扫过众人的脸色,正色道:“平日里辰时三刻(早上八点不到)客居可是没什么人走动的,今日不止是陈二小姐,就连二少奶奶都来了,仿佛是专程为了发现罗姑娘的不妥而来。”他一边说,一边看向秦威,“还有你,林二公子,前些日子,我还见你为了陈二小姐与罗姑娘起了小小的争执,临行之前特意来找罗姑娘,恐怕也是另有隐情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到“隐情”二字,他单手握拳,对着秦威的膝盖重重一击,见他的腿微微一动,眼中有了笑意。
秦威猜测,他的动作是运用膝跳反射,试探自己的腿伤。“你是谁?”鉴于许老爷的奇怪举止,他的问题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