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急速从空中划过,秦威闭上了眼睛,可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出现。睁开眼睛,匕首离他的手腕仅有零点一厘米。见此状态,他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林天浩拿着利刃的手,掰开她的手指,把匕首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绿袖并没有伤害红衣,也许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不关我的事,绿袖师姐已经死了!”林天浩挣扎着想走,奈何她的两只手腕都被秦威抓着,委屈顿时涌上心头,“放开我,听到没有,你对我来说只是陌生人……”
“我是你二哥!”听到“陌生人”三字,秦威也有些生气了。他一直觉得,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怎么也算是同甘共苦的患难“兄弟”了,没想到林天浩却一心只想把他推开。
“我再说一次,我是你二哥!”
盛怒的他大吼了一声。虽然看不清,但他知道,站着的林天浩比坐着轮椅的他高了许多。他不喜欢她高高在上的感觉,也不喜欢她平日里那种冷冷的旁观者姿态。顾不得身上的伤,他用力一扯,想拉近两人的距离,结果用力过猛,被他的怒气吓呆了的林天浩一下子摔倒在轮椅上。
鉴于林天浩只是一个十二岁的未发育小女孩,秦威毫不犹豫伸手揽住了她。“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大哥哥。不管能不能查出我们两家发生过什么事,不管过去有什么冤屈,没什么比我们能活着更重要。这叫尊重生命,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
秦威说得很认真,林天浩没有挣扎,也没有反驳,确切地说,她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有一具温热的身体包裹着,他的气息掠过她的耳朵,拂过她的头发,他的手环着她的背,他的身上还有她熟悉的药味。
“这就是被别人抱着的感觉吗?”林天浩有些恍惚。名义上,她是林家的三子,可实际上,她的记忆中只有抚养她长大的张伯。张伯对她很好,照顾得无微不至,也教了她很多东西,可他从不会抱她,永远只会恭敬地站在一旁。至于彩虹山庄,她只是学徒中的一个,即使大家都觉得她颇有天份,除了陈绿袖,也没人会对她说一句关怀的话。
林天浩的顺从反而让秦威有些尴尬。她的下巴压着他肩膀的伤口,他觉得伤口大概快裂开了。他想推开她,又觉得不太适合,只能忍着痛,像大哥哥一样拍着她的背,轻声说:“一个人说谎的时候瞳孔会变大,脸上的表情也会有细微的变化。刚才我问她是不是绿袖的时候,她的瞳孔放大了,但是我问她有没有杀红衣时,她想也没想就否认了,没有一丝说谎的迹象。当我说起红衣之死的时候,她很痛苦,看起来她的心中放着很多不能说的事情,也许她的内心比你更难过……”
“她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骗我的!”
林天浩的声音终于让秦威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抓着她的肩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的脸颊上正挂着泪水。见秦威看到了自己的眼泪,林天浩慌忙想拭去泪痕。
可惜秦威的动作比她快。他的拇指划过她的脸颊,抹去了她的泪痕。“小女孩,对你来说,绿袖是你唯一的家人,可对她来说,她还有不明不白死去的父亲,被人杀害的妹妹,无依无靠的母亲,也许在她心中,山庄也是她的责任。她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所以很多事情她不想做,却不得不做。”
“但是她为什么连我都骗?我可以帮她的,难道她不知道,看到她死的时候……”
“别忘了,我是第一个发现红衣尸体的人,而我又住在客居,可以接触到陆琛,所以她防备的是我,并不是你,你只是受我连累而已。”秦威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也许她才是过得最艰难的人。一方面她要假扮红衣,另一个面,她在怀疑我的同时还要想办法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刚才她并不是在找扇子,找的可能是她写给陈雨泽的信。她见到陈雨泽找我麻烦,怕事态扩大,所以写了一封所谓的遗书,但她没想到官府会找来山庄。也许她早已去陈雨泽那里找过,甚至怀疑是她的泽弟告发了我……”
“牡丹说,除了报仇,你什么都不会在乎的……”
“不管你信不信,从我在牢狱中醒来后,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感觉到林天浩身体一僵,秦威急忙补充,“真相我一定会去寻找,但我再也不希望有人像王大叔,像牡丹一样为了我枉死。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先保住命,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这才是首要的。”
虽然看不清,但林天浩还是愣愣的看着秦威的脸。从小张伯就告诉她,为了目的可以不惜一切,哪怕是丢了性命,哪怕是不择手段牺牲他人,都要坚持下去。而牡丹告诉她,她们活着,就是为了给家族洗清冤屈,她们的命不重要,重要的是家族的荣辱。
从见到牡丹的那一刻她就恨“家族”两个字,可是又忍不住想知道是什么让生她的人把她仍在深山,又为什么逼迫她去彩虹山庄学医。有时候她恨秦威,让她没机会见到自己的生父王大海,让她没机会问清真相,可是有时候她又忍不住想从秦威身上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自己的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想起王大海,想起牡丹,想到自己甚至不知道亲生母亲姓谁名谁,她推开秦威站直了身体。“我要知道真相,所以我一定会让你记起来的,一定!”
林天浩语气中的认真与执着让秦威皱起了眉,他的心中有一分不解,也有一分不舍。“天浩,你还太小了……”
“我先走了。你早些歇息,找到杀害当家,杀害红衣师姐的凶手后我们就去京城。”她坚定地陈述,续而走出了秦威的房间。
门外,陈绿袖听到屋内的动静,急忙隐身在了柱子后面。从始至终她一直都没离开。听着林天浩的脚步越来越远,她的身体滑下了柱子,蜷缩成一团。泪水在月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他们终究会离开,他是天浩的哥哥,他在乎的是红衣……”她喃喃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纸张缺了一个角,上面是歪歪扭扭的毛笔字,“他什么都猜对了,只是,我并不是怀疑他,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像红衣那样站在他身旁,对着他微笑。”
虽然信誓旦旦对林天浩说,陈绿袖不是杀害妹妹的凶手,但对于这个聪明又懂得隐忍的女人,秦威心中依然有许多疑问,比如说,她的指纹为什么在存放医书的盒子上,属于她的金铃铛又为什么在包着医书的锦缎中,再比如,她假冒陈红衣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才会对着彩虹发呆,对山庄满是失望。
本来秦威打算第二天一早去问个明白,顺便为自己的“逼供”道歉,但他一起床,吴大娘的丫鬟便送来了陈仲瑞遗书的复印件,之后那个丫鬟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说是帮忙他整理行李,然后送他上马车。
早饭后林天浩来了,她的身后同样跟着吴大娘的丫鬟。当着别人的面,他们当然无法商量开棺验尸的话题,只得默默整理着行李。秦威一直挂念着当日烧毁“无名医书”的碳炉,他想借故向吴老爷告辞,去瞧瞧山庄的烘药房,被两个丫鬟以吴老爷不在山庄拒绝了。甚至林天浩想去看看陈雨泽和陈红衣都被断然回绝了。这些事不得不让秦威怀疑吴大娘一定要他们这个时间离开山庄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想起与罗忆榴的几面之缘,在临出门前,秦威借口归还东西,并且亲口道谢,提出了前去辞行的要求。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点头同意了。本来秦威想借着罗忆榴欠自己的人情,委托她几件事,可他敲门十数下,屋中却依然毫无动静。据院中打扫的丫鬟说,没见过罗忆榴开门,连她自己的丫鬟送早饭过来都无人应门。
门是从里面锁住的,秦威的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去看看有没有窗户开着!”
林天浩试了试每一扇窗户,摇摇头。见秦威凝重的表情,她捅开了窗纱,隐约见到一个人倒在桌前,顿时脸色微变,唤来小厮撞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