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他们三个争论着,另一边,林天浩正与秦威谈判。
“我绝不会与绿袖师姐结婚,所以,告诉我,你想治你的腿,还是想让我帮你报仇?”
秦威并没回答林天浩的问题,只是认真地看着他。说实话,当他听到陈绿袖说,愿意为了他终身不嫁,中心颇为感动。直至当下,他依然有一种立在云端的感觉。可恍惚间,他又想起了跳崖的牡丹,慢慢地,牡丹的面容与林天浩重叠在了一起。
“你和牡丹,一点都不像是姐弟。”
他无头无脑冒出的一句话让林天浩心中的怒火一拥而上。
“你要自己的腿,还是要真相?”他强压着怒火,沉声问。
“要我的腿如何?要真相又如何?”秦威拿起桌上的杯子,又轻轻放下,“我要腿,你就过继给陈家,成为下一任当家?可陈家会答应吗?别忘了,你的医术可比不上绿袖姑娘。至于真相?”他笑起来,面带讥讽,“真相并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也不是你我想要就能有的。”他无奈地摇着头,心中万般悲哀。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他想知道身体的本尊是怎么样的人,但无人能告诉他,所以真相对他来说,基本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看着秦威,林天浩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他一直以为,他是为了复仇不惜一切的人。现在,秦威却告诉他,他想下山了。
“你真不在乎自己的腿伤,所以想下山了?”林天浩一边问,一边疑惑地看着他。
“套句那天你说过的,想听实话吗?”秦威不紧不慢地拿起茶杯盖子,放在手中把玩着,“如果我说不在乎,那是骗人的,说不定以后连媳妇都娶不上……”
“以你的伤,行房还是可以的。”林天浩的脸有些红。
“行房?”秦威一时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一句,“哦,你说zuo爱……房事是吧?我自己知自己事,我的腿越来越麻木了,就算娶了媳妇,总不能每次都让女人动手吧?”
林天浩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了。秦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想到古人发育比较早,忍不住开口逗他,“跟二哥说老实话,你都快十三了,有没有自己动过手?”
“你真的想下山?”林天浩急忙扯开了话题,“如果这里治不好,你可能真要一辈子做轮椅了,你要想明白。”
“再说吧!”秦威挠挠头,“不过你要留在山上,孙继业的事还没查清楚,我怕陈家两姐妹有危险。”
“没想到你还会关心别人。”林天浩瞥了他一眼,点头道:“既然如此,等到事情查清楚了,我们再一起走。”
“不用了,你就留下吧,好好学医,以后你混上了太医院,或者成了名医,我也好沾沾光……”
“那你呢?”
“我?”说到自己,秦威犯难了。繁体字,他勉强认得,如果要他写可就有难度了,至于画,估计能把小鸡画成一石头,看来书生是当不成的,至于侠客,农夫,将军之类,对一个一点武功都没有的残废来说,似乎难度太高了一点。他又挠了挠头,不甚在意地说道:“你不用担心,反正我有办法就是。”
林天浩没想到秦威会如此坚决。从第一次见面,他一直在观察他,试探他,结果却让他越来越迷茫。今天之前,他只是奉了父亲,姐姐之命保护他,可现在,看到他这些日子的言行,虽然很多东西他还无法苟同,却发现此时此刻,他真心想帮他。
“我去找绿袖师姐!”林天浩突然想起了被吴老爷叫走的陈绿袖。
“天浩。”秦威急忙拉住了他,“天都这么晚了,你之前拒绝了婚事,现在又闯去她的闺房,别人会怎么想?”见他停下了脚步,脸上只有纯然的关怀,秦威心中不解,“我这个弟弟不会还不晓人事吧?”
他如此想着,不安分因子开始在心中滋生,“天浩,你不会还不懂男人与女人间的事吧?”他似一个好色的老头,使劲蹂躏着林天浩的手指。
“你正经一点!”林天浩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不禁又脸红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威有些得意,打趣道:“扒我衣服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脸红,我现在只不过说说而已。”想想也不对,他们都是男人,林天浩帮他脱衣服上药,确实没啥好脸红的,讪讪道:“害羞的男人可交不到女朋友……”
“可惜,除了当家的,没人可以翻看那本医书。”林天浩急忙扯开了话题,现在他对那本携带“诅咒”的医书充满好奇。不过他从小在陈家长大,又是中规中矩的人,当然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但秦威就不一样了。
想起陈红衣曾说起偷医书的打算,他不禁想去打探,打探,瞧瞧有没有机会在私底下翻翻医书,不为治脚伤,纯粹是好奇。
一旦起了这样的心思,林天浩走后,他马上写了一张纸条,让丫鬟送去交给陈红衣,相约卯时(五点,古代人起得早,农历五月的五点,天已经亮了。)在花园的假山前见面。他想着,一直以来,陈红衣都对他挺好的,即使打探不出什么,也可以当成临行前的告别。
秦威第一次做这种相约后花园的事,难免有些紧张。紧张过后,他睡着了,醒来时,卯时已经了。匆忙转着轮椅走出客居,却在回廊下看到了一个人影,“这么早,会是谁?”他咕哝一声,好奇心驱使他转了过去。
晨光中,他看清了她的面容,“红衣,绿袖?”他一时不敢确认,因为对方穿着月牙色衣服,“陈姑娘,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他柔声问,见她似乎睡得很熟,伸手推了她一下,这才发现不对劲,因为对方的手不自然地垂着,似乎毫无知觉。
秦威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口,伸手试探了一下她的呼吸,没有一丝热气,她不是睡着了,而是死了!
这个认知让他愣住了,甚至忘了呼吸。“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边喃喃,一边往后退。
轮椅在掉下阶梯的前一刻被张管家扶住了,“林二公子,你怎么了?”然后他也看到了一动不动的陈小姐,“小姐?”
“她死了!”秦威的声音在颤抖,“她死了!”他第一次看到熟人的尸体摆在自己面前,脑中一片空白。
张管家抓起死者的手腕,脸色惊变,“来人那,快去请当家的,吴老爷,大少夫人,快!”他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看来也被吓坏了。
“怎么回事?一大早大呼小叫的!”一团火红色的身影奔向他们,“林二哥,我去给爹爹上香,所以来晚了,你怎么就不等我了?”
现在秦威知道死者是谁了。既然奔向他的是陈红衣,那么他面前的就是陈绿袖了。可知道了又如何,他依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陈红衣有些疑惑,几秒钟后才发现了不对劲,扑了过去,着急地大叫,“姐姐,你怎么了?说话啊!”
“二小姐,大小姐已经……”张管家哽咽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陈红衣哭了起来,使劲推搡着尸体。
在张管家的示意下,刚赶到的几个丫鬟急忙拉住陈红衣。可悲痛中的人发挥了身体的最大潜能,她一下推开了所有人,把陈绿袖放在地上,又是急救,就是把脉,就是不愿相信姐姐已经死了。闻声赶来的众人看着这样的场面,无不落泪。
徐氏的院子离回廊最远,她是最后达到的。由于下人不敢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当她看到大女儿直挺挺躺着,而小女儿哭得伤心欲绝,一下子昏过去了。场面更加混乱了。吴大娘忙着照顾大嫂,陈仲瑞与儿子搀扶劝慰着陈红衣。一声没吭的吴老爷跪在地上,开始检查尸体。
秦威这才醒悟,靠近了几分。只见陈绿袖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嘴唇微微泛着紫色,嘴角沾染着某种污迹。吴老爷食指划过污迹,用鼻子闻了闻,眼中冒出了怒火:“去把陆琛给我抓起来,往死里打!”
陈仲瑞一听这话,急忙抓住欲转身而去的张管家,微微摇头。张管家点点头,带着几名小厮走了。
秦威猜想,吴老爷肯定是发现污渍是陆家专有的药材,所以觉得陆琛因求亲不遂,下了杀手。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他盯着地上的陈绿袖,她温柔如水的声音仿佛仍在他耳边,还有她盈盈的笑脸,浅浅的酒窝,以及在众人前面不嫁的坚决。秦威抬起头,泪光中看着神态各异的众人。彩虹山庄有二十四小时的门卫,没有令牌的进不了山庄,更何况晚上还有巡夜的人,这就是说,凶手一定在山庄内,也许现在正得意地看着尸体。
“把袖儿带去厢房!”陈仲瑞的声音带着哽咽,亲自抱起侄女,把她轻轻放上了下人们拿来的担架上。
可能因为陈红衣扑在姐姐身上哭过,陈绿袖的衣衫有些凌乱,吴大娘默默走到担架旁,为侄女整理着衣衫。
陈仲瑞刚把尸体放下,秦威便看到陈绿袖的手垂了下来,五指紧握,似乎抓着什么东西。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他掰开了她的手指,中指下卡着一小截纸片。纸片很小,没有墨迹,形状呈直角三角形,底边长不足两厘米,有撕裂痕迹,显然是从一大张纸上扯下的一角。
“凶手从绿袖手中拿走的是什么?”秦威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