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满脑子人妻之思拉回来,当务之急,自然是好好探察敌情了。她和晋冉不一样,他只晓得报仇,此刻是眼神嫉恶悲愤至极,那么这种事情自然只能交给冷静的她来做。思及此,她望望四周,发现这是个粗糙的石室,应该还是地下王宫里头,因为石室的四角都是蟠龙立柱,只是雕刻得十分粗糙,有点不合常理。四面墙上固着火炬,刚才一瞬间的爆亮就是火把齐燃。除此之外,石室底部坑坑洼洼积了不辨颜色的水,与帝陵的称谓很不靠谱,却与外头的宫室一样高不见顶,火把照不亮。她瞧不出什么名堂,只能把眼光重新放回了那两个人身上。
其实说是说晋冉伤了人家的妻,风柳绵压根儿就没瞧出来阿越是个女人。跟那个男人不一样,阿越穿得十分体面,长衫白带,黑发轻缚,看上去洗练旷达。此刻,那个金瞳男人正握着阿越的手,往上笨拙地裹着布条。那个阿越却始终面色淡淡,唇边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享受。乍一眼看去,那阿越也长得没什么特色,但当她投去第二眼的时候,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阿越这种人,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从第二眼开始,她就不自觉地沉沦在阿越的容颜之中,只觉得那种妖媚的华丽从一寸一寸的肌肤中透出来,即使那人只是淡淡地垂着眼,也让人无法抵挡地屏住呼吸。风柳绵自认为也算是中原一小美人,但是碰到这种飘渺仙气的美人,也有点自惭形秽。当下,心中不禁有点小鹿乱撞。
再回看那个赤膊男人时亦有那种感觉,只不过不是妖媚,而是出尘。若不是眼梢眉角刻着细细的温柔……
“你可以叫我阿越。”
在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人家身上上下梭巡之际,阿越抬眼,和气地对她笑道。对,和气,很雍容的和气,很久没有人如此温柔如此和气如此淡然地对她说话了,三寸不烂大金舌有点瘫软。瘫软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阿越真的是个女人呐,居然她还对着人家大发花痴。她嘿然一笑抓抓头,“我叫风柳绵……”
那个男人手上一顿,然后默默地继续为阿越包扎,即使周围松明通亮,他的脸上也镀着一层化不开的阴影。身后的晋冉却不安分地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硬拉着她席地而坐。风柳绵不解地回头,正撞到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白眼,登时唯唯诺诺地靠着他缩好。
对面那二位气场实在诡异,一个包扎居然怎么都搞不完,弄到后来,那男人居然在半空中擎着手,索性不再动了,只定定地盯着身边的阿越。风柳绵仿佛都能看到,从他眼中放出的金色光芒笼罩在阿越周身……
而阿越的定力实在可嘉,手被人家握着也不打紧,竟然阖上眼装睡。风柳绵不禁奇了,不怕死地盯了半晌,才发现阿越好像是真睡着了。她见那二人没完的意思,不禁缓缓道:“那个……你们是……情人吧?”
她本来还想问的更绝一点,比如说,你在追阿越吧?可是没胆儿。她可不敢拿有可能成为未来夫婿的人的命,去冒这个险,哪怕那可能性只是万分之一。
那男人转过头来,冷冷地扫她一眼,然后把眼神锁在低头擦剑的晋冉身上。晋冉此时正是那个经典的剖腹造型,风柳绵看他面色酷冷,竟有遍身发寒之意。似乎感觉到那种敌意,他手中一顿,然后把煌仪扣在身边的水坑旁边开始慢慢地磨起来。风柳绵被他们两个整得要分裂,晋冉却毫不在意,就这样甚是挑衅地磨着剑。霍霍的单调声响在石室中荡漾。
“不是。”
和气的声音瞬间驱散了石室中紧绷的杀意,阿越微微睁开了眼睛,把自己修长白皙的手自男人手中抽出,干净利落地把剩下的绷带绑好,然后把受伤的手放在膝盖上。风柳绵老半天才想起她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红着脸扒了扒头,“对不起对不起……很像的。”
她点点头,依旧和和气气,“他是我夫君。”
风柳绵撅倒。原来是封建包办婚姻啊,不过,难道如今的大势所趋都是夫人强势吗?她发现,那个阿越真的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再加上那个装扮,非常干练。
“你们可以叫他由心。”阿越继续笑盈盈地对她讲,“由心脾气不好,做事由着他自己。”
说完便眼睛一闭,又带着轻笑睡过去了,倒是她身近的由心张大了嘴,似乎很有些惊诧,但没有说什么,只侧了头瞄了她一眼,自顾自地捡起一旁的赤金色长刀。她听到他低声唤了几次“夫人”,没有得到阿越的回复,便叹了口气,清冷着脸坐在旁边擦刀。这样下来,那由心倒有些人情味了,而且更落实了他们确实是夫妻。
不知为何,风柳绵以此断定阿越是真诚的人,或许是她说话的口气,或许是她轻而醉人的笑意,亦或许是那个被叫做由心的男人自此之后,一直乖乖地坐在一边发呆,即使双手拭刀锋,也再没有爆杀气。
她不经畅想,若是以后她嫁给了晋冉,他活到20多岁大概也是由心这般情状。所以,还是她欢脱些好,否则看看对门的阿越和由心,都闷成什么样了都……
这样想着倒是她有点不太好意思了。她家长工不太懂事,阿越睡了多久,他磨剑磨了多久。说实在话她不敢拦,好言相劝了半晌也有点乏,只好由他去。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因为映着松明而显得格外抿紧的唇,她除了怏怏不乐还有些……不忍。
是,不忍。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到底,在忌惮什么,又在愤恨什么?
好想帮他分担……
她定定望着磨剑的晋冉,连自己什么时候睡去都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