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过来之后,其余三人都站在石室中,似乎准备离开。晋冉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下了炫耀管制刀具的挑衅行为,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由心的后背。由心垂眼,但不知为何,她觉得他也像是在看晋冉。两个人大男人打着赤膊穿着裤衩大眼瞪小眼……她无论如何怎么把挖掘心中的小正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想歪了。阿越则是淡淡地站在她身边,完全没什么气势,只是闲适地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虽说她也知道,这种时候说闲适有点过分,但是阿越的模样的确是……闲适。
看风柳绵醒来,阿越十分温柔地轻笑了一声,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走吧。”
微凉的手离开手心,发梢随着转身优雅地在视线内旋转,然后便是纯白的发绫翩然起落。风柳绵刹那石化,心想,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这样帅呢这样帅呢,索性排列组合吧,小冉和由心从仇敌变为相知然后阿越,阿越要不就……
结果,阿越走上前把由心带走了,还很自然地顺过他的赤金色古刀。只要是刀,就大抵没有风柳绵能端的动的,见阿越如此轻车熟路,花痴的同时立马识相地把“新女驸马”四个字在脑袋里打个叉。但这不影响她屁颠颠地决定做个跟班,毫不犹豫地跟上他两人,顺道把浑身散发着强烈杀气的晋冉拖走。
她是盲从,晋冉则是被敌意左右得失了心魂,只知道盯着由心宽阔光裸的背脊,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多杀气。他从来就是个主意贼正的人,而且主意正起来不是人,该不会是那个叫由心的,前世把他始乱终弃了吧?
似乎,都没问过他们是干什么的呢……
“我们是来找东西的。”阿越笑吟吟地扭过头来解释,她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一时讪讪。阿越似乎知道她的尴尬,话锋一转懒洋洋地问道,“你们呢?小情人?”
晋冉跟外界已然两清,活佛一样,与俗世唯一的联系通道就是由心的后背,是故完全没有反应。风柳绵则瞥瞥他,红着脸摆摆手,“小是小,但不是情人。我们是从一个窟窿里掉下来的,现在在找机会出去——我们在期门宫里是同座,他叫晋冉。”
“晋?”由心嗤笑,没有回头,风柳绵心想晋冉怎么了,不理他。
倒是阿越作了个了然的表情,纤细的眉峰一挑,三分妖娆七分英气,然后眼神迷离地在他们之间一转。她立马头晕脑热五迷三道,“那你们下地来找东西,岂不是盗墓贼?”
阿越笑:“他是,我不是。”
风柳绵心说,两夫妻都下到帝陵来了,还要把自己漂白,莫非还有分头工作的道理?不过看阿越顺从却免不了透出些懒散的神色,她心下不禁更加好奇,这夫妻俩到底是什么来头?这样想着,眼神就定在阿越脸上移不开了,直到后者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被人看穿一次,她赶忙赎罪,一张口就把掉下来之后的事儿和盘托出。阿越一直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哦”几声,配合非常。使得柳绵看着她的脸,身子越来越靠向她,任晋冉跟着由心在那厢闷头赶路。
阿越带着恬静的淡笑与她并肩走着,笑道,也许跟着他们可能出去。她自然是巴不得。
一路行来,五楹六柱十一楼,地下王宫什么都不缺,依稀可以看出怀明皇宫的样子。之所以能够让她好好打量,是因为墙上点了一路的壁灯,不是猪大肠里的那些高脚灯台,而是青铜所制的侍女灯座。除了跪坐的膝与高抬的手肘,侍女身体的其他部位尽数埋进了墙中。灯台有真人大小,从发髻到衣饰皆是栩栩如生,细致得连褶皱都精细到一分一厘,是立朝初年的式样,惟妙惟肖得让人不寒而栗。但也只她一人罢了,由心与晋冉简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主儿,现在眼中差不多“只有”彼此了,而阿越则是千年的淡然万年的定,好歹给了她些许安慰。本来两人一对,她跟着晋冉就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做个拖油瓶就好。现在四人行路,比起阿越与由心,她和晋冉简直就是Q版,愈发不用担心。
不知走了多久,最前头的由心突然收住了脚,晋冉也生生住步,鼻尖离他的后背几乎只有一寸。她离他们还有几步,看不太分明,直道两个男人好像要粘一块儿了……这时候若是由心一回头,绝对就要在晋冉额头盖个章。
但是由心非常自然地往左迈了一步,然后才回头,静静地把眼光从一行人身上扫过,最后定在柳绵身上。柳绵不禁一得瑟,往阿越身边挨挨,只露出一只眼睛。这时,她猛然间发现:由心的上身蜿蜒着一道繁缛玄奥的流火纹,泼墨一样从脖颈蔓延到腰窝,布满了整个左上身,说不出的性感与妖气,和他冷冷清清的气质完全不相符。而且,那道流火纹她见过,这次倒非常敏锐地没有记不起来是在哪里——大概是因为流火纹实在是太有名,走哪儿都有。
天家流火。
她大胆猜测:这对夫妇,别是天家哪个旁支别叶的后代吧?来帝陵看看老祖,顺道认祖归宗?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她就不信所有的皇帝都那么心狠手辣,肯亲手把自己的兄弟赶尽杀绝,就为了老祖宗如此不靠谱的家法——还连个说辞都不给。就算这样的怀仁之帝不多,但只要出了一个,让兄弟逃到民间繁衍几代,总归是有流落民间的龙脉。那这由心到这儿来的目的恐怕不简单,要取的东西也决计不会是平凡之物。她和晋冉从地上王宫进到此间,已算是历经九九八十一劫,天家设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机关,总不至于是为了给他们练拳脚,必定在守护些什么……棺木?这个这个这个,大概不会单纯的只是棺木吧。
再说,没理由啊,一路走来那么大亮的,都看不见那哥们的文身,直到这里才发现,莫非自己真的已经迟钝到这种地步?那以前说不定晋冉也是滴血能燃、断骨既愈……她有些气馁,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心说才没这会儿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