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头顶一黑,鼻尖落上一滴散发着恶臭的黑水。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再想做只鸵鸟,也由不得她看不到那么大的玩意儿。硕大的、墨绿的、滑腻的,已经不能称之为藤蔓的东西,正在他们头上徘徊。每一条都足足有她大腿粗细,让她觉得像是床头夜话中深埋海底的海怪。
她抬着头,十足十地吓傻了,狠狠在后面戳他的腰窝:“你想想办法你想想办法!!!你的煌仪呢?砍死它砍死它!”晋冉却还是摇摇头,很冷淡地说,“被它卷走了。”
她战战兢兢地探出头去。
做足了心理准备,那祖奶奶就没刚才想象的那么吓人了。那祖奶奶的主干是从黑水潭子里爬出来的,松明照不全,但肯定有五六人合围那么粗,粗粗看去苍龙一般,连月光都要被它挡了去。估计是他们俩误闯禁地,打扰了它老人家清修,老太太现在要来打扫门庭。
不知为何,主干与一条枝蔓的交接处有个藤蔓团成的网结,她很愿意想成个蜂窝,只是那“蜂窝”足足有一人大小,而煌仪就卡在那个网结外头。想来是刚刚落下来的时候,晋冉没有抓牢,落到水里被这祖奶奶藤捡得去。不过祖奶奶好像对铁疙瘩没什么兴趣,煌仪纯粹是卡在枝网结外的,随着那祖奶奶不安分地扭动,有渐渐往网结中滑去的趋势。
“拿得回来吗?”
“看运气。”说着,晋冉把松明递给她。风柳绵拿不稳,被他盯得拿稳为止,“再大也怕火。”
风柳绵倒是明白了,怪不得那怪藤没有立马把他们卷起来吃掉,原来是怕火,一下子觉得肩上责任重大,是维系世界和平的根本所在。只见晋冉从她腰后拔出焚心,看来是窥觑已久,然后把外头包裹的青鲨皮随手一扔,口中衔了匕首就张开双臂,非常缓慢地踩着弧线走了过去。风柳绵举着松明跟上,总算离开了后背不舒服的质感。
她刚走一步,一股黑水突然当头浇下,她被淋得透湿,心想不好,松明的火已经跳动起来。晋冉赶紧回身,只看到她的手腕被洞壁上粗如儿臂的藤蔓一卷,然后又是一朵巨大的海碗花“噗”地发黑凋落,堪堪扣在松明之上。
火光“呲”地一声完全熄灭,洞窟里瞬时一片漆黑。
风柳绵的手被卷着不能动,听到披头而来的剧烈风声,就知道祖奶奶藤要开始大开杀戒。但比劲风更快的是前头的人,一扯她的手就把她扯倒,死死按着。她一手吊墙上,一手撑地上,小腰都快崩断来了,哭都没地儿哭。只听见头顶一声巨响,碎石和藤蔓噼里啪啦全往脸上招呼。想来是祖奶奶大藤条一挥,连洞壁都不放过。要不是晋同修动作快,她号称明花的小脸盘还不作废?
晋同修又在黑暗无光的情况下,以完全不可能的精准与迅捷出手,挑断了固着她的藤条,然后猛地把她一推,同时借力一滚,又躲开了藤蔓竖直的劈甩。“跑!”他低吼一声,随后干土四溅,风柳绵捂着头摔了个狗吃屎,滚出一丈远。心说背后肯定被砸出个大坑,刚好用来埋骨。
他又道:“跑!”语气中有了些烦躁。
风柳绵抹了一脸灰,垮了肩膀,这才想起来他看不见:“不跑了,跑个屁,吃了爽快……啊!”祖奶奶没有念在她态度良好的份上给她减刑,反倒结结实实在她背上一抽,那藤条可有她大腿粗,十足十被打出个内出血。她霎时红了眼,“还得瑟你……当我好欺负!”往后腰一摸什么都没有。话音刚落,就被祖奶奶毫不留情面地卷走了。
这下可好,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她腰间缠着四五圈藤条,在半空中上上下下摇摇晃晃,不一会儿就吐了个昏天黑地。大概把老太太弄脏了她挺不高兴,风柳绵只觉得从胸口至下到膝盖以上猛地一紧,被压榨得五脏六腑都要搅碎。这还不算,还裹着她往洞壁上死命地撞,要不是横着过去有藤条裹着,大概要血溅五步,至少也得毁容。这下才明白这是落在毒蛇手中,刚才不跑真是脑残,赶忙哼哼:“晋同修……晋同修……”
一片混乱中,她隐约能听闻晋冉在不远处躲闪的风声,夹着低不可闻的闷哼,恐怕要应付也是极难。
她不敢奢望了,只是觉得有点亏,好日子才刚开始呢,突然变得如此灵异,这啥呀?风柳绵漫游奇境记还是疯狂植物园啊?正唏嘘,不知为何裹挟她的藤蔓竟然一松,疯狂地蜷曲起来,同时身边响起个粗重的喘息:“快!出来!”
风柳绵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老半天才记起来这是长工,再不敢怠慢,赶忙发力挤出两只手来。黑暗中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第一次觉得,他粗糙的掌心十分有诱惑力。她拼命撑着另一只手,按在不断蜷曲藤蔓支条上,终于把自己从绿色棺材里拔出来,盘得她又闷又疼的压榨感瞬间消失。两个人在滑腻而狭窄的支条上都站不稳,她一出来就半趴着抱住祖奶奶的三头六臂,瑟瑟发着抖听周围呼呼的风声。晋冉则粗喘着把她的手引到了一样凸起物上,包着她的手狠狠握紧。那个手感很熟悉。
焚心。
她心说,狠啊,直接一刀就捅过去,不怪祖奶奶要抽搐……莫非这祖奶奶还怕疼?她往下一摸,发觉刃身整个就埋在支条里,而底下黏腻得要命,液体还在不断渗出,周围的芳香味浓烈得要让人作呕。
祖奶奶大概痛得要飙,但无奈两个小的就骑在她的支条上,其他的支条都不曾缠过来。那老藤只是癫狂地四处乱甩,尾端翻卷着想把两人再次卷起来。看穿老人家的意图,晋冉突然握着她的手狠狠一翻,又是扎了个洞,这半支老藤都快焦枯了。
就在这时,那支条翻卷着狠狠抽在洞口边上,月色一翻。电光石火间,风柳绵瞥见煌仪就卡在三步之外,忙大声叫喊着告诉晋冉。这时,两人的眼力都足以适应淡然的光线了,且又在洞口边上,晋冉扭头,竟立马赤手空拳地扑了过去。风柳绵心惊胆战,想把手中的焚心递给他,但无奈自己好像抓不太稳……
在死贫道与死道友之间权衡再三,她咬咬牙,心说,没有晋同修哪来玉公主,抽出去就往他那儿一掼,这才想起那玩意儿是刀啊是刀啊。下一刻,噗地一声闷响,刀刃没入的声音。
晋同修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千万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