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一只活物在阴影里不紧不慢地逡巡,黄绿色的眸光牢牢地锁在她身上。猛然间,那活物走出了阴影,走到血月赤红的光泽下抖了抖壮硕的身子,毛发乾张,浊黄的涎水沿着吻缘滴落,闷闷地落在枯叶堆上。柳绵因兽的残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也贴着壁拟态:“阿四……它、它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柳一夏喉间“咕噜”一声,已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但微微动了动身,小心翼翼地伸了手揽过她,把她藏到自己身后。风柳绵心里一阵暖,偷偷自柳四肩头探出双眼睛,“我没有系绳……不过我听说过这样的事儿。我们可以把土扒拉下来踩实,做成阶梯爬上去。狼很聪明,只要我们这样干了,他也会这样。”说话间狼又踱了几步,喉间一直滚着低低的嘶叫。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它的步子,是瘸的。
柳四喉间又是一咕哝,这回她倒是听清了:“我不敢动……”她臊红了脸,轻轻侧了侧脑袋,在他耳边瞎嘀咕,“说实话我也不敢……”
“那我们就贴壁站着……”
“甚好,正有此意……”她躲着,自动把自己想象成鸵鸟,虽说她根本不知道鸵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不多时,坑里竟想起了尖牙砥砺、肉片横飞的声音,想来是坑中的腐尸忝作了狼的口粮。狼的贪馋,吓得两人瑟瑟发抖,与飒秋中无所依着的叶片并无二样。
那狼进食未多久,突然停下了嚼咬,猛地对月长嚎。坑边有株枯松,枯瘦的枝桠似不能禁受这般凛然的示威,突然“嘎啦”一声折断。随着枯枝的落地,一个黑影亦是沉沉地落地。
狼警戒地退后,森然的白牙在掀动的吻中隐然散发怵然的杀意。
柳绵观此忙把脸一沉,拿一夏做了挡箭牌,而一夏则别过了头,紧紧蒙上眼睛:“别又是一只……”
“希望刚刚一公一母,能和谐地牵个小手……”
熟悉的嗓音啐了口:“没用的东西!”说罢,耳际便是兵器曳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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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柳绵呆呆地坐在火堆旁,裹着高长薪的行军毯。夜凉露重,行军毯又有了年头,连毛都褪光了,披在身上又冷又硬,她不由得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高长薪盘腿坐在火堆对面,抱着晕厥的柳一夏为他清理伤口,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天上地下哥最帅最酷而且哥很寂寞”的表情。一夏跌得很重,比她要重得多,膝盖处划出老大一道口子,现在连唇色都是雪白一片。本来就没几两肉,此时,整张脸看上去就像透明似地,还能看到光洁的皮肤底下青色的血脉。他一路疯跑的时候,也有不少断枝擦到了胳膊脖颈,现下落魄得要命,哪里还有平素里纨绔子弟的样,活似浪游了千八百年的流民。
高长薪随手一抛:“去,把布洗一洗。”柳绵就“哦”一声,解下行军毯,屁颠屁颠地跑到溪流边洗布。刚才听他说,他和晋冉入林子后没走大半个时辰,就遇到一伙太阴部的,结果走散了。柳绵还经不住问,“哦,原来你们也逃散了啊。”
高长薪不屑:“光顾着追所以才分开。待我想起来,早奔出八里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两个人既走散,无比彪悍的栋梁也懒得去寻,自个儿又放倒了几队人马,游荡着游荡着结果就遇到那头狼。宜苏山的猎场本就有高家的份儿,自然是当即拈弓带箭绝命追杀,都忘了自个儿干嘛来的了。从白天追到黄昏,猎手与猎物还是平手,只是长薪射穿了狼的膝盖。直到看到那坑,他才想了个法子把它逼了下去,企图磨碎它的锐气然后再来收狼皮,自己则是优哉游哉地找晚膳去了。
哪晓得,把坑里的柳四吓得魂飞魄散。
把风家大小姐吓得魂飞魄散,他倒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还好意思拿她做跑腿的。这还不够,还要喋喋不休地训:“怎么回事的你?他们踩营子,你就旁边看看啊?眼睛倒是大。明明躲在暗处,发个吹箭什么的都不会……万一我回来得晚,一夏被啃成骨头了呢?”他越说越气,咄咄逼人,脸色黑得在夜色里只有一口白牙可见。柳绵满心不乐意地摇晃了脖子,小媳妇样地递上布条:“我错了我错了,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这不,我把他好端端地给您送回来了呀。”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火气很旺,也没留意她话里下套,只低声骂将:“放屁!”
风柳绵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陪着笑脸自他手中接过布,跑去小河边搓洗。那布还是她挎包的衬垫呢,她和柳四所有的家当,现在就这么一个小斜跨了,长薪还收了衬垫去,简直就是抄家。她一边使劲搓布条,一边忿忿不平地回头望,栋梁正好取出一小盒铜缁大小的软膏,抠出些往一夏衣服里探。她手上使力更甚:“KY都带在身上……果真有备而来。”
布条上冰凉的水珠淋湿了柳一夏细软的发,他咳嗽了几声,微微撑开了眼皮:“不要,不要吃我……”
高长薪火气很旺,连带他也不放过,虚甩他一大耳刮子:“你有几两肉?还带着烟柳十八楼的胭脂味儿呢,谁要吃?平常让你练点拳脚,就跟欠了你八辈子债一样,活该被拆吃下腹!”风柳绵立马克勤克俭地上前慰问,顺便顶顶长薪的手肘,“胭脂味挺好闻的……有道菜还叫胭脂鱼呢。”栋梁眉头一皱,道了声“去”就把这烦人的小妞打发了,顺道把烤好的第一条鱼塞进她嘴里:“把嘴巴给我闭上,吃了赶紧睡!”
“睡哪儿?”
高长薪包扎好柳四身上的最后一道伤痕,用土沫把篝火掩灭了:“这儿。”
眼前一暗,柳绵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夜色。血月虽幽森却好在足够明亮,比她想象中十足十的黯阴要好得太多。耳力所及还有此起彼伏的狼嗥,但有栋梁这种能宰头狼的家伙在身近,她一时也觉得:狼嘛,不过尔尔。但是宿寝有一个问题很是严重:“八哥,我们的行军毯被人搜去了……”
高长薪不耐地嘀咕了句“麻烦”,把行军毯抛了过来,“早就知道你们俩要出事……睡那么远作什么?等着被狼崽子刁去?”
风柳绵取下蒙头的行军毯在身上裹了,手脚并用地朝他那爬了过去。他起身,取剑在四围划了个圈:“记住不要出圈,否则我也顾不得你。”
“你……你有法力吗?”她想到了一只很有神通的猴子。
他懒得答,顾自在柳四身边躺下,低身问寒问暖。柳四神智还不清呢,只会呼痛喊冷道饿,一时间风柳绵耳朵里尽是两人轻悠悠的、如呼吸一般的话语声。她仰天躺着,郁闷地把手插在脑后插嘴:“八哥,行军毯给我了,你们怎么办?”
“不是说了吗备了两条……小孩子快睡。”她听着另一边行军毯悉悉索索的声响,觉得如果身边有个人一道卷被子,好滚来滚去耳鬓厮磨,那可真是舒坦。
谁知,她立马就享受到了这份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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