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依言喝着茶,目光却不离黛玉左右。
虽然黛玉戴了面纱,看不清容貌,但这么静静相对,已是让他心满意足,眉间眼角平添了一丝温情款款。
水蒙见状,心中暗笑不已,因是兄妹,加上黛玉又是自己中意的嫂子,自然能帮就帮。
这般想着,水蒙便向黛玉道:“林姐姐,这里并无外人,你将面纱摘了吧。”
黛玉并非扭捏女子,加上眼前之人一个是情投意合的闺中好友,一个是端方有礼的至诚君子,又对自己有恩,自然没有推辞,取了面纱,方含笑抬起头来。
她抬头的瞬间,水溶只觉得仿佛看见春花绽放一般,唇角不自觉泛出一抹笑容来。
那笑,竟不似素日里温润如水,而是带着心满意足的喜悦,不知情的人见了,必定会以为他突然发财了呢。
水蒙心中嘲笑,素日里也不知是谁,只爱在自己面前装成大哥哥的样子,今日竟如此失仪,简直跟十五六岁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她心中如斯想着,却没有说什么,四下打量,见屋内虽然放着炉子,燃着银丝炭温暖如春,但陈设却很简单,不由道:“原来林姐姐住的地方这么简陋,倘若我早知道了,一定早些过来,给林姐姐添置些东西才是。”
黛玉还未说话,水溶已经开口道:“蒙儿别乱说话,林姑娘屋子里摆的东西简单,不是因为她没有好东西,而是因为她性情淡泊,不爱奢华罢了。”说着,便朝黛玉一笑,温声道:“舍妹口无遮拦,还请林姑娘不要在意。”
黛玉没想到他竟一口说出自己的性情喜爱,面上有一丝失神,过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婉然道:“北王爷不必如此客气,我知道郡主是一片好意,不会放在心头的。”转首看着水蒙,微笑道:“郡主处处为我着想,我很感激,但正如北王爷所说,这屋子的陈设,是按我心意来收拾的,不必添置什么。”
水蒙闻言倒没有在意,反而露出盈盈笑意,目光在黛玉、水溶身上流转,调侃道:“看来,哥哥倒是林姐姐的知心人了。前几天我在家,想给林姐姐收拾些上用的绸缎珠花做礼物,哥哥却让我不要带那些东西,竟拉了几箱子书来呢,我嫌简薄,正在担心呢,如今看,倒是我多虑了。”
黛玉闻言吃了一惊,转首看着水溶,皱眉道:“方才那个车里拉的竟是书吗?王爷对我有恩,如今又送东西,我实在受不起。”
水溶凝睇着她的娇颜,微笑道:“姑娘不必客气,我送姑娘的东西,原是姑娘之物,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黛玉越发惊讶,茫然道:“王爷这话,我听不明白。”
水溶扣着茶杯,款款道:“姑娘忘记了吗?那日在贾家时,我曾陪着到姑娘的住处收拾东西,才知道姑娘的闺房里有成千本书。那时姑娘虽一心想离开,临走时却还是回头朝书架那边看了好几眼,我便知道,姑娘心底里,必定是舍不得抛下那些书。”
黛玉听了这番话,不由忆起前事,那天为了能尽快离开,也为了不给水溶、李明佑添麻烦,她只带了要紧的东西,至于那些书籍,虽然是父亲的遗物,也只能忍着心疼,尽数割舍了。
她心中叹息,耳畔传来水溶的声音,温润如春日潺潺流水一般,直暖到人心里:“自明白了姑娘的心思,我便暗自留意,直到前几日终于寻到时机,将书尽数收进北府,今天带过来,是想物归原主,逗姑娘一笑罢了。”
细微之处见真心。
自那日别后,佳人的身影一直留在他心底深处,为了黛玉,人人赞誉的年轻贤王并不介意放下身份,为心中之人默默筹划付出。
黛玉颦眉道:“为了那些书,王爷必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水溶淡淡一笑,自没有隐瞒,平静地道:“事情办起来也很容易,因我性子傲,近来与贾家关系又有些僵,倒是不好上门去要。后来打听到贾府在外面欠了不少账,我就找到其中一家铺子,让老板到贾家,装成爱书人的模样,让贾家还账,倘若换不了,就用姑娘屋子里那些书抵账。贾府的管家薛二奶奶得了这个消息,竟十分高兴,立时就答应了,轻轻松松就让老板将所有的书都拉走了。”
他说得平静淡定,黛玉却知必定很费了一番功夫,不由很是感激,起身道:“有劳王爷为我费心,感激不尽,只是无以为报,实在惭愧。”
水溶若是送别的东西,无论多贵重,她都是不会要的。但是他如今送的,是父亲的遗物,因此黛玉除了满怀感激收下之外,不做他想。
在这一刻,她真正见识到了年轻贤王的性情,风度翩翩,温柔款款,行事恰到好处,让人一直暖进心里。
水溶听到她肯收下,心中松了一口气,凝睇着黛玉,微笑道:“姑娘愿意收下,我也能安心了。至于报答嘛,姑娘若是愿意,还是能做到的。”
闻言黛玉一脸错愕,水蒙也有些惊讶,皱眉道:“哥哥糊涂了,不过小事而已,怎么问林姐姐要起回报了?”
水溶瞥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只转头看着黛玉,朗声道:“我并不是想要什么,只是见姑娘这庄子甚是幽静,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倘若姑娘允许我和蒙儿不时来此走动,可就太好了。”
黛玉听了这话,不由有些失神,这话,与那日李明佑在此地说的,何其相似。
饶是她聪明伶俐,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便沉默下来,低下头没有言语。
水溶见她没有答话,心中有些失望,但却没有放弃,脸上故意露出哀戚的神色,声音也低沉下来:“看来,林姑娘是看不上我,不愿与我们来往呢。”
水蒙从未见过他做戏,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才知道,原来温润如玉的哥哥,也有无赖的时候。
黛玉连忙道:“王爷误会了,我没说话,是因这庄子只有我独住,瓜田李下,须得避嫌才行。”
水溶温言道:“姑娘清誉攸关,我自不会大意,以后若是来这里,我必定会携了蒙儿,绝不会让姑娘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