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过会在元旦这天又跟父亲吵起来。
新年。其实是有点讽刺的。
甚至连任何借口都不需要找。我们像是把过去18年里所有的不满凑在今天爆发,哦,不,只有我。
我明明隔着手机都能听到父亲的悲痛,可我还是无法控制地伤害他。
我说,爸爸,这么多年你怎么不问我过得快不快乐。我是你女儿,我是一个人。
我说,爸爸,你从来只关心我考了多少分,排了第几名,你怎么不问问我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和同学相处得快不快乐。
我说,爸爸,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所以你肯定不知道,我想考上大学的动力就是可以离开家,离开你们。
我听到自己哭的声音,和爸爸哽咽的声音。
然后听到爸爸冷静地说,你已经成年了,这些事情我们都平静下来再想一想,你注意身体,我还有事,先挂了。
我不想承认我哭得很狼狈,可是整个寝室都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否认。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而哭,是为以前在学校忍受过的委屈,还是为一直缺少温暖的孤独,又或者是为我敬爱如天神的父亲。
话语总是说出口就伤人。但是今天这样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想着也许以后长大了还是会半开玩笑半埋怨父亲对我幼时太严厉让我缺了太多关怀,可是我没想过用这样的事来指责他,伤害他。
我一直都知道,父爱深沉。
父亲母亲真的尽了他们的全力在爱着我,教育我,培养我。我知道,他们本心是希望我过得更好。
我都懂,却说服不了自己接受。
因为我不希望,他们以爱之名,困住我。
我很清楚我要的快乐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我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所以我义无反顾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
18岁,可以那么任性的年纪,那年的她无法理解父亲,现在的她终于懂了。
少年人总说,不是害怕成长,而是害怕成长成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这些人最终都成长成了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因为他们在年少时心底就设定了会讨厌以后的自己。
那时候父亲,真是为自己好的。楚文适抿了一口咖啡,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黑色的夜晚还是一样不纯粹,霓虹招牌闪得太刺眼。如果回到曾经生活的那个宁静的小村庄,会不会更好?如果回到过去,还会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走下来?
那年18,元旦节和父亲的争吵让楚文适慌乱无措,翻开手机便播出了邓然的号码。
很意外地,邓然很快接了电话,她却又开始哭了,哭到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啦?”
“……”
“你怎么啦,别吓我好不好?”
“……”
“文适,怎么啦?”
“……”
楚文适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邓然,好像声音再大一点她就会碎掉。她还是说不出话,只是抽泣着听着邓然的安慰。
她哑着嗓子说了一声“晚安”然后挂掉电话的时候,手机上显示通话时间已经足足有一个小时。
她没见过这么有耐心的邓然,她从来都不觉得邓然可以听她哭那么久,还温言安慰。
其实是有爱的,对吧?虽然他忙,他爱搭不理,他从不努力探寻她的生活,其实还是有爱的,是吧?不然他为什么那么惊慌,那么温柔?害怕失去,是爱吧?
脑袋里千万种思绪,还是抵不过苦累了,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已是中午。木悦在元旦时回了家,特意打电话过来问问她的情况。
睡过一觉就可以把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揭过,楚文适轻声回着木悦的问题,对和父亲吵架这件事也只是一句带过。
不是无法说出,只是还需要时间明白,让自己想明白。
她远没有在日记里写得那么坚定,远没有那样决绝的勇气。从来都没有。
其实困住她的不是父母,而是她自己。她太清楚她有多在乎父母,有多在乎那个吵吵闹闹的家。所以她清楚自己不可能有不顾一切的勇气,她只能渴求父母的理解和支持。
思绪真乱,太乱了。
“楚文适,楼下好像有人找你。”
“找我?谁啊?”
“不认识,好像是个大帅哥哟!”
“确定是找我的?”
“我刚刚进门口的时候听到他在问,应该是找你的没错。”
“是吗?那我下去看看。”
待在寝室也想不明白什么,听到室友这样说,楚文适拿了包往楼下走去,没人找出去走走也好。
低着头走出寝室大门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冲上来抱住了。猛地一下,吓了楚文适一大跳。第一反应是惊吓,第二反应是推开。
“文适,是我。”怀抱还没推开,就听到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邓然把楚文适抱得更紧,“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楚文适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像是为了藏好的委屈又重新找到了出口,眼泪又开始落了下来。
“呜……,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