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
阴,小雨。
平安大道广场的背投电视上,一则新闻已经连续不停重复播放了七天。
《东方财团董事长高鸿,离奇死于办公室内,警方连续七天,无进展。》
“查到什么了?”
并不算宽的楼道里,两道人影摇摇的走了过来。
“正在查!”
“那高鸿是怎么死的?”
“正在查!”
“那个秘书刘莎和高鸿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正在查!”
“那吃了没有?”突然,人停在了一扇可以看到对面广场的窗户前,冷不丁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这是一个一身警服,已近花甲之年的老警察。
像这个年龄的警察,既然没有退休,那就一定是警方的高层人物。
他正是如今黎城公安局局长,老潘。
老潘年轻的时候,也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传奇的人物。传奇的意思,就是老潘能成为如今黎城公安局局长,完全是靠他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堆起来的。
“正.。吃了.。!”
小潘随着老潘停下来的脚步,也停下了自己的步子。
小潘虽然也姓潘,却和老潘并没有丝毫亲属的关系,但也许是因为小潘也姓潘的缘故,自从他进了黎城公安局就一直很受老潘的器重,当然小潘也没有让老潘失望,已经当上了刑警队长的小潘,和曾经老潘晋升的经历,简直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他也是靠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堆到了今天的位置。
“我还以为你没吃,也正在查呢!”
“看看对面的是什么吧!”
“那是电视吗,那是新闻吗,那是在打我们警察的脸。”
“我不要脸无所谓,可你们也不要脸了吗!”狠狠瞪了小潘一眼,越说老潘就越来气,“你说你们的尸检报告在整什么啊?”
“溺水,还是溺死在冰水中!”
“你告诉我,溺水,肺里的积水哪去了,让你喝了,还是让我喝了!”
“可确实是这样的!”
小潘也觉得很憋屈,自从十年前的那桩案子后,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案子。
死者死于屋中,没有搏斗痕迹,没有搬运痕迹,应该属于密室杀人,或者自然猝死的案例。
但尸检偏偏整了个溺死!
要不是他对黎莎有着绝对的信任,当时也一定蹿了。
黎莎是黎城公安局的法医,毕业于医科大学,医学,解刨学双博士,又在国外进修了三年,这样的人做出来的尸检报告本不可能出错。
对黎莎这个人来说,她也不允许自己在专业上出现错误。
猛的小潘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是否是他在想起黎莎的一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眼睛越来越亮,前所未有的亮,亮的骇人,他确实是想到了什么。
那是一个人。
一个一想到黎莎就会想起的人!
又慢慢看向了老潘,蓦地小潘发现,老潘的眼睛竟然也和他一样亮。
是否是老潘也想起了那个人!
.....。。
那个人是谁?
教室.。人.。
教室是黎城警官大学犯罪心理学专业的一间教室,人是黎城警官大学犯罪心理学专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心理学教授。现在人已经讲完了一堂他不愿想起,更不愿忘记的心理学课程,走出了教室。
他是否就是老潘和小潘,同时想起的那个人!
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人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白朗宁心头的压抑,也说不出,他也做不到将埋在心底的事情说出来的地步。
走进了小雨中,他没有打伞。像他现在这种邋遢的样子,打不打伞和身上是湿是干,也基本没有太大的区别。
“宁子.。”
忽然雨中一个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慢慢的转过了头。
转过头时,白朗宁就看到了倚在门口抽着烟的小潘。
脚步猛地更快了几分,他不愿见到小潘,或许是他不愿见到曾经的所有亲人、朋友。
“宁子,别走这么快啊!”
突地扔掉了手中刚点上的一根红双喜,下一刻小潘也冲进了稀稀拉拉的小雨中。
小潘和白朗宁曾经是朋友,那种一起上警校,一起去医科大学泡妞,一起毕业,又一起到了黎城当警察的朋友。现在小潘觉得他们还是朋友,只是他知道白朗宁不会这么想。
十年前的那件事,让他已经没了朋友!
在他心中,现在或许除了自责就是赎罪!
但不管怎么样,在小潘活得这三十几年中,若说服过的人,除了老潘,也就只剩下了白朗宁。
要知道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连名字都是因为看到了一只勃朗宁气枪,自己取的人,能在刚考上警官大学就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即使十年前的意外,他颓废,自暴自弃,却依旧摇身一变,做了警官大学最年轻的正教授。
这样的人若是还不能让人佩服,那这世上也没有几个可以值得佩服的人了!
终于停下了脚步,白朗宁终于直视起了这个曾经的朋友。
“你不应该来找我的,我们已经算不上是朋友了!”
猛地身体一颤,这到底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孤独,死寂,还是对死者深深的自责。
“就算不是朋友,曾经认识也应该来打个招呼的!”不着痕迹的将裤兜里的一份邀请函揉成了废纸,这一刻的小潘已经不知道自己和老潘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了。
在一个本来就受伤的人心上,在捅上一刀,还有什么事会比这更残忍。
“哦.。。”
轻轻应了一声。
白朗宁便不在多留,又向着门口处走去了。
他也本就不想在和曾经有丝毫的牵扯。
小雨不见丝毫的减小,反而有大了的趋势,雨中只剩下了那道颓废的身影。
突然小潘的眼睛又是微微一凝。
这一刻他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把不知何时出现在警官大学门口的小黄伞,伞下是一个绝不超过十二岁的小孩子。
小孩子在笑。
小孩子笑着的时候,小潘就从白朗宁的侧脸看到了他的笑。
这又是一抹怎样的笑?
亲切和蔼,像是一个深深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
难道这是白朗宁的孩子?
亲切的拉起了小孩子的手,走出了警官大学的门口,走向了对面一间修车的铺子。
铺子外停着的是一辆用透明塑料布罩着的破旧摩托。像这样一辆破摩托,就算扔到了大街上,相信会去捡的人也只有收破烂的大爷。
但当小潘看着白朗宁给了修车铺老板一千块,又抱着小孩子上了摩托扬长而去时,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样的一辆破摩托别说一千块,就算是一百也没人去修。
可他却修了!
他是在修这辆摩托吗?
或许他修的一直是自己的那颗心!
而那个小孩子,就在被白朗宁抱上摩托的一刻,小潘也确定了他是谁。
他也正是现在白朗宁,那颗愧疚心上的一道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