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这就是若的生活。她是寄居在真如之石里的一股精神,无数年来都是自己与自己作伴,或者看一些书,或者睡觉,或者只是静静发呆、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不想或许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一种能力,正是这种能力让若能安安静静的生活在她的小石头里面,没有发疯。只是她不知道,这“什么都不想”却是修行者最难做到的事情,一念若起,不可停歇,越是压制越是此起彼伏、不可断绝。若的什么都不想不是没有思想,更不是没有起心动念,而是任何念头有便有了,没就没了,她的心始终不为所动。
据说从虚体凝结出实体是每个魅的最大追求,可是在若看来也不是非要如此。有实体应该不错,能会离开小石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过没有实体也没关系,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大哥哥曾答应过带她到处走走,所以他一旦在心里想到若,若在石头里就会有感应。
“姐姐,你很美。”这是若见到暮红衣的第一句话。
这让方岩很是尴尬,心想这小丫头怎么突然学会拍马屁了?关键是这马屁拍的实在太过生硬,怎么看暮红衣都跟美不沾边。作为女人她个子太高,脸部轮廓太过刚硬,虽说身体曲线起伏的很是惊心动魄,可仅仅是这样也算不上很美吧?
暮红衣笑了,看得出来是开心的笑,这种表情可是真不常见,“是哪种美?”
“身体、精神、结合的好,这很美。”若还是十三四岁的柔弱样子,乍一说话还是有点生疏。
“你叫若?嗯,是个说真话的孩子。”暮红衣难得让人觉得亲近。从心智上把若叫作孩子没什么不妥,尽管她不知道已经活了多久。
“你们两个都要记住,若尽量不要以虚体的样子出现,若是出现尽量不要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否则他就会一点点的消散。”暮红衣带着方岩和若二人走向神庙最深处走去。
“这里,也是外面,可我没有感觉不好。”若走起路来东倒西歪,方岩忙拉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没有一丝温度,整个人也似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的任由方岩拽着走。
“这里是河洛神庙,自有神佑,乃是最安稳平静之地,生灵在此皆可安稳,精神在此都可平静。不但是你这孩子在此无碍,就连我和晓寒云在此也轻松很多,一体两魂那种不可阻挡的融合之意也平静许多。”
一个人静静的躺着,似乎正在熟睡。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只是稍显瘦弱了一些。
“来自云中大陆的贤者,万灵之魅,化身千万,可沟通阴阳。”暮红衣丝毫不掩饰心里的崇敬之情:“其法体由虚至实,又由实返虚,几乎修炼成无形之身,而精神更是三界无忌,能通灵役鬼、召唤妖魔。”
若呆呆站在这灵魅的法体前,似乎是痴了,她的手轻轻碰到灵魅的脸,突然之间灵魅的身体似乎生出一股极强的吸力,将若吸入了体内!
方岩大吃一惊,正待纵身上前,却被暮红衣轻轻拉住,“放心,这是魅之间交流的方式。精神看起来最易因外界影响而变化,看起来是接受了对方,其实却固执的很。”
只是轻轻一拉,方岩身上力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也只得站住不动,“这是怎么回事?”
“精神不会随肉体消亡而消失,但是不可知、不可见、不可闻,直到遇见本源灵气才会化身成魅。你把这本源灵气叫什么?”
“元初之气。”
“嗯。简单说魅就是一股精神遇上元初之气,从而有了自我意思,保持不散。”暮红衣语气中透出一股满意,大概是因为方岩对她毫不保留的透露秘密吧,“精神的交流看不到,但元初之气的交流你应该能看到,用心看吧!”
魅本是这时间极为稀少的存在,常人一生也难得一见,此时此刻竟然有两魅相容,这绝对是因缘际会的极大造化。
方岩暗暗运行元初冥想,感受周围元初之气的变化。若似乎是一团烟雾状的虚影,正笼罩在数块闪烁的碎片之上。碎片每次闪烁都会暗淡几分,而烟雾渐渐实质化,由虚影慢慢凝实。
方岩正低声把感受到的告诉暮红衣,暮红衣则不断询问变化的细节。就在这时,秋分突然走了进来,说:“母亲,河伯来了。”
暮红衣像是没有听见,继续与方岩低语。
秋分有些紧张,似乎是下了决心,继续道,“母亲……河伯到了。”
暮红衣丝毫不加理会,倒是方岩停下来不说话了。
“神使大人!”河伯以及身后的河洛长老们已然快步而来。
“一月之期这么快就到了吗?”暮红衣头也不会。
“今夜天有异象,阴煞之气直冲斗牛,正是无色界天最为虚弱之时,您却将手下精英都派了出去,不知何故?”
“高贵的河洛不是从来不屑与人类交往吗?河伯长老怎么关心起我人族下落来了?”
“人类对河洛做的事情,对整个云中大陆做的事情我没有一刻忘记,我们河洛永远也不会再相信人类。”河伯须发皆白,声音却中气十足,在空旷的神殿嗡嗡作响,“我们尊重神使大人,是因为您修复了无色界天,我们感激并且钦佩。但是,我们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类,包括您在内!”
“哦?”暮红衣饶有兴致的看着河伯,她很想知道这个一直与自己虚与委蛇的老狐狸为什么突然摊牌。
“请您今夜暂且交出无色界天的控制权。如果今夜平安度过,我会再把控制权交还给您。”
“若是今夜有敌来袭,又当如何?”
“无色界天禁绝万法,外敌只能用肉体武器来袭。”河伯毫不掩饰自信和轻蔑,“想必您也知道,河洛给人族制造的兵器都被称为神器,其实那不过是些残次货色,真正精良的器械只会留在河洛手中。而且,我们还有惜风!”
闻言之下,方岩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些半兽半树的怪物,它们力大无穷,简直如同神话中的巨灵神一般。更可怕的是,这些怪物在河洛城市中随处可见。有这样一支大军守城,这座城又是河洛一族不知道多少年修建而成的要塞,真不知如何才能被攻陷。
暮红衣微微一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无奈,“既然河伯长老如此自信,便在这神庙之中主持无色界天大阵便是。”
“神使大人,您未免太过小看河洛一族的学问了,毕竟我们信奉的是创造之神。这么多年了,我们怎么会不知道无色界天的运转靠的是一具天人法体?”河伯已然满脸谦卑的神色,可他的腰已经不自觉挺得笔直。
“任何事我都可答应,唯有他的遗体不容任何人触碰!任何人!”暮红衣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迈出整个人的气势冲天而起,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威压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个无欲无求,似乎心中只有道法和学问的人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一只要择人而噬的上古巨兽,这就是方岩此时此刻的感受!这种感受如同荒野中野兽对于天敌甚至天灾的惧怕,是发自灵魂深处对上位者的恐惧!
“神使大人,我们一直是尊重您,而不是惧怕您。云中大陆的秘法想必您还未曾见识过!”河伯和身后众位河洛长老的气势似乎不落下风,如同山岳般不为所动!
神庙中的空气似乎凝结成了铅汁,沉重的似乎要压垮所有人的心。
无色界天是河洛的镇族至宝,河伯等人此次前来神庙是势在必得,绝无妥协的可能。
天人生前与暮红衣的关系显然不一般,她不惜一切代价也绝不会允许这具法体落到任何人手中。
“河洛已经抛弃创造之神了吗?”一个空灵的声音自神庙深处传来。
“不管你是谁,收回你的指责,这是亵渎!”河伯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大声吼叫了起来。
一个纤细的身影自殿堂深处缓缓走出,脚步轻缓并无丝毫声音,却象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创造之神,从不鼓励崇拜,他欣赏的是,包容、冒险和挑战!”一个不似凡间所有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身上没有尊严、力量、威仪等等感觉,只有空灵出尘的灵秀、绝世独立的淡漠。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您,您是……灵魅殿下。”听闻灵魅这个名字,所有的河洛长老条件反射般的跪拜下去,只剩河伯站在原地呆呆发愣。在河洛的教育中,牺牲几乎永恒的生命献祭,让云中生灵得以延续,这些贤者是接近神的存在,而且对贤者的感情除了尊敬,还有发自内心的感激。
“灵魅殿下,您怎么会……”河伯行五体投地大礼,激动的语无伦次。
“我记得你,河伯,当年是个充满奇思妙想的小孩,因为叛逆、你曾经多次被长老会惩罚。”
“您,您居然记得我……”
“我们的神器本人类窃取,我们的族人被人类欺骗,但我们仍然选择从云中来到神州,与人类为邻,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云中的文明不输于神州,而今神州欣欣向荣,而云中已然不存于世间?”
“晚辈愚钝,请殿下指点。”河伯不敢抬头,就像数百年聆听灵魅教诲时一样。
“是不满足!你们只看得了人类的野心和贪婪,却没看得他们的冒险和拼搏!人类甘冒千难万险,潜入云中大陆,盗走我们的神器,为什么不是河洛盗走神州神器?!”灵魅的话想一把冰锥,尖锐而冰冷的刺穿了河洛心中的骄傲。
“创造源于不满足,而现在的河洛满足与苟活在神州地下,苟活在、无色界天的保护之下。如果今天醒来的、不是我,而是河洛的圣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会拆掉无色界天,让你们回到荒野之中!”
就在一众河洛长老被责骂的冷汗淋漓的时候,方岩却总觉得灵魅说话自己很是熟悉,这个声音自己从没听见过,这种气场也不是可以假装出来的,可是她说话总是有些生硬,总是在不该停顿的地方停顿。
只有若才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