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矿坑的时候大秦人在一旁苦口婆心,劝说那半大孩子不干净,不如放弃救治算了,他的灵魂早已被魔鬼俘获,上帝也不会帮助堕落的灵魂……
张有驰却面无表情的背着那孩子走了出去。
大秦人亲身与张有驰走了一遭,知道他武艺不高,却因此更是敬佩其胆色和毅力,简直把他当成了舍己救人的骑士典范。他哪里知道,张有驰这厮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他才不管那是人是鬼,让他忍气吞声简直是做梦!
冬天的极北之地白昼极短,张有驰和大秦人出矿坑时天色已经全黑。一堆人在等着他们,周围那几盏半死不活的灯笼实在不怎么亮,不远处的人都变得模模糊糊,只能看见一个大体轮廓。
救人后没有欢呼和喝彩声,更没人上来帮忙,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气氛有些诡异。
张有驰这个骑士典范突然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一出矿坑就把那半大汉子狠狠摔在了地上!大喊一声,“之前谁喊的有人摔断胳膊?”
“是我,宋老三。”一个高个汉子走到面前,背后还跟着两个人壮声势,倒是有几分街头打架的样子。
“这个刚来的孩子是你什么人?”
“我的侄子,前些天刚来到谷里,一路上受了不少罪,想不到一来就……”高个汉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似乎嗓子不太好。
“你跟你侄子是哪里人?”
“幽州人。”
张有驰忽然对大秦人喊:“擒住他!”
话音未落,对面两个人举起藏着背后棍棒砸了过来。大秦人扬手一拳火球正中一个人面门,那人一声不吭就就栽倒在地。另外一个人棍棒结结实实打在大秦人身上,立刻绷为两段,大秦人一脚就把此人踹飞出去。
宋老三想不到对方身手如此了得,一时慌了神,大秦人一把抓住他的脖颈,把他象小鸡一样提了过来。宋老三个子不矮,不过在大秦人面前就如同孩子一般。
宋老三居然并不慌张,用很藐视的口气说:“谅你也不敢伤我一跟头发。我这里有几十号人,一人一拳都打死你们了!”
宋老三的嚣张立刻变成了惨叫,比杀猪还难听。张有驰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把小刀,把他的手指斩断断了一根,冷冷地说:“我对你的头发没兴趣。”
远处围观的人群立刻冲了过来,不待张有驰吩咐,大秦人冲过去砍瓜切菜一般打倒了一片,众人立刻四散奔逃。大秦人只想把这帮人赶走,所以下手不重,几个被打倒在地的还能呻吟着爬了起来,再也没人敢上前,只是远远的看着,目露凶光。
“断你一根手指是因为你说谎。你是定北人,家住城南游记醪糟铺对面,根本不是幽州人。”关于宋老三张有驰听说过,方岩之前说过有这么一个定北老乡在矿上,还为他打了一个疤脸工头。张有驰把刀又放在宋老三耳朵上:“我会再问你问题,这次是耳朵。”
“有多少人为救你侄子而死在下面了?”
“什么多少人……啊!”宋老三的话刚出口,一只耳朵就被血淋淋的割了下来。
“你侄子的脱臼伤是几天之前的,还躺在地下呻吟的中气十足,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周围血迹虽然土盖住了,血腥味十足却散了出来,我最近天天跟尸体打交道,对这味道熟悉的很!”说话的时候张有驰看着大秦人。大秦人当然不会支持张有驰的恶棍做派,只是碍于答应过服从,这才强自忍耐,张有驰要安他的心。
大秦人闻言暗自惭愧。虽说当时情势紧急,气氛诡异,可自己作为一个老兵,却不如一个医生冷静,实在不该。
“大家说这里邪门,不敢单独下去,都是一波波下去救人的,大约五十来人死在里面了。”
“为什么?”大秦人冲着宋老三怒吼,他努力压抑着把宋老三的脑袋打爆的冲动。
“我也不想啊,他们不少都是我的老乡,可是,可是……”宋老三浑身哆嗦,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突然宋老三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这位先生,我已经按您说的做了,救我啊。”
矿井口缓步走出一个人,挂在黑色的袍子里面,看不清楚长相,只有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象燃烧这的炭,黑袍人点了点头说:“你做得很好,所有的人我都很有用。”
“我知道您是神仙,我看见过您的法术,求您了,救救我啊!”宋老三满脸都是血污和泪水,他一边好苦一边央求,同时把责任都推给了对面的黑袍人。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让他干的,你们可以把他交给我吗?作为交换,我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黑袍人没有理会宋老三,反而对张有驰和大秦人很是客气,只是他的声音有些古怪,他总是不自觉的走音,像是无法顺利使用自己的舌头。
张有驰一松手,宋老师跌跌撞撞跑到黑袍人的身边,“谢谢您,您还要多少人,我体都可效劳.....”
黑袍人仰望天空,像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出现,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不必了,你帮的忙已经够了。”
黑袍人随手碰了碰宋老三的耳朵,血立刻止住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你帮忙的条件是想回家,放心,你一定会回去的。”
宋老三立刻感觉耳朵不疼了,甚至连半边脸都不疼了。不对,是没有知觉了!
张有驰看见了黑色长袍里面伸出一只手,或者说是没有一丝肉的骨架,唯一的区别是手骨上有一层石灰色的皮肤。这只不像手的手轻轻碰了下宋老三,温柔的就象情人的爱抚。宋老三突然就不动了,原本健康的身体迅速干枯了下去,像被火烤焦的树叶一样干瘪下去,然后贴在了骨头上。他的眼睛还能活动,无助的看着自己是一点点地死去。最后他的意识就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
片刻间,虽消瘦却还高大的宋老三就成为了一具活尸,然后僵直的身躯向黑袍人背后走去,站在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之中。
“定北是吗?你会回去的。”黑袍人还是仰头盯着天空。
“这位先生……”张有驰清了清嗓子。
黑袍人突然用手急切的摆了摆,依然仰面朝天,“别说话,看!”
无尽黑暗的苍穹之上出现了一道光带,这光带瞬间变成了横亘整个天际的光幕,这光幕在天穹不停的飘摇变幻,美丽的如同梦幻。整个世界如同被发亮的轻纱包裹,白雪覆盖的山峰变成一道柔美的曲线,永远傲视寒风的森林似乎在轻轻招摇……
“良辰美景,未及欣赏,凄艳风光,不甘淡忘。”黑袍人喃喃自语,“好好欣赏这一刻吧。今晚很多事情会改变,在这天地神迹之下都不值一提。”
在这天地神迹面前,大秦人不由单膝跪地,伸手在胸前划了十字,低声赞美主的无所不能。
张有驰只觉胸中块垒当然无存,只想迎风而去,于九天之上与灵光共舞。
“上古之君,名日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黑袍人背诵了一段《山海经》,然后对张有驰缓缓道:“在极北居住的夸父把这天象叫作极光,中原古籍中称作烛龙。相传居于北方极寒之地,眼睛睁开便是半年白天;眼睛合上就是半载黑夜,吹气则是大雪纷飞的冬天;呼气便赤日炎炎的夏天。它蜷伏在九幽之下,不吃不喝不眠,一呼吸便是长风万里!”
他转身去面对黑压压的人群,风猛的掀起宽大的黑袍,猎猎作响:“借九幽烛龙之力,行天地开辟之事,神迹将现,苍黄可鉴!”
他那枯骨一般的手挥了挥,像君主招呼自己的臣民。
地面裂开,矿井口崩裂,一拒绝已经腐烂的尸体也在往外爬。
目光所及处,黑影如潮水般涌来,一直走到近处张有驰才赫然发现,这黑压压的一片居然都是活尸!近处看得清楚的几个,有些缺胳膊少腿,有些胸口还开着洞,有些脖子和脑袋只挂着一层皮。
宋老三走在最前面,摇摇晃晃向一个矿工走去。
这里的矿工可都是胆大包天的亡命徒出身,在这拼命的当口也顾不上害怕,手持铁锹当头斜劈。
咔嚓一声,宋老三的脑袋从额角到腮帮被斜斜削去一片,灰白色的脑髓随着脚步在颤动,可是脚步却毫不停顿,继续向前。
见到这种诡异恐怖的场景,矿工便是再胆大包天也受不了,回头就跑。已经晚了,他刚一转身就被正被几具活尸按住。
宋老三摇摇晃晃向前,俯身爬在了矿工身上,伸手入腹掏出了不知是什么东西就往嘴里塞,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血腥气立刻弥漫开来。活尸们动作缓慢但力大无穷,拉扯啃咬之下,矿工恐惧至极的惨叫、拼命挣扎,但是血肉骨骼已经被活尸们大口大口的啃食而尽。
“我说过,你把宋老三放了,我给你解释。”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中,黑袍人就象一个登坛授业的大儒,姿态优雅,口气平和,“这矿坑叫阴囹,你救出来的半大孩子其实是疫灵,也就是传播疫病的引子,能让他所接触的人都变成活尸。即便是在极北玄阴之地阴囹也很难存续,可黄昏山谷这地方死的人太多、怨气太重,归根到底是这里的人自作自受!”
“不过这山谷东南西北四方都有阴囹,只剩中间有一个镇魂拘灵之地,只要拔出这最后一根钉子,我就能借助九幽烛龙的天象把这里成为鬼蜮!”黑袍人仿佛在展示良好的修养和沉着的气度,只是如炭火般的眼睛盯得张有驰和大秦人难受,“二位,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