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纲,曾在金军围城之时收留过你,在东京城解围之后失去了实权,没过两个月便被驱逐出朝。他在离开东京城之前,曾找可靠的人托付家小,道是这一去不知几时才回。李纲有一女,闺名珍珍,带着一个丫环住在那可靠的人家中,是深居简出,我原并想不到她会知道些什么,但直到有一天,被我发现,几个金国人的频繁往来,我才引起了注意……”
“珍珍……”楚翎的脸色已经差到不能再差,她感觉甚至连呼吸都艰难起来,好不容易才问出口道:“你是说,有金国人去找珍珍?……”
“其实你来到这里后曾经偷偷的和她联络过,不是吗?”
望着莲那双似笑非笑的墨色眸子,楚翎感到一阵战栗在齿间滚动。她有些不稳地抓起桌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
“那些金国人,他们是什么身份,又去找珍珍做什么?”
见到楚翎渐渐镇定了下来,莲只是懒懒地拨了拨手指:“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他袖起双手:“你和一个什么人在一起,我又是如何找到你的,这些,难道还不够明白的吗?”
犹如一道白光,刹那间在楚翎的脑海中闪过,她一时间怔愣在了原地,一动也无法动。是啊,她只是单纯地相信东方瑾愿意抛弃一切,与她厮守终身,却不曾想到,他身后千丝万缕联系着的,是一个庞大的王朝。
纵使他愿意放下,但他们不愿意他放下。
他命中,就是一颗被那千万缕联系牵扯起的,一颗棋子。
见到楚翎失魂落魄的样子,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笑着抬起眉毛,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的脚程,要比那些金国人快,所以,我先赶到这里带你离开,就一直回九幽山。从今往后,世间的纷纷扰扰,便再与我们无任何瓜葛。”
“不。”楚翎回过神来,把莲的手掌从她的肩上移开,向他虚弱但坚定地笑了一笑:“我不会走的。”
仿佛莲早已料到了楚翎会这样说一般,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带着一种楚翎所捉摸不透的笑容拂了拂衣袖:“或许你现在还是一直迷着心窍没有醒悟过来,没关系,我可以让你好好想一想。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回来,带着你一起离开。”他用不容否定的语气说完最后一个字,眼中泛着如浩淼江面上迷离的雾气:“只要你和我走,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会介意。”
望着莲飘然离去的背影,楚翎的心中已是乱成了一团乱麻,她望望窗外,已经稀稀落落地开始飘洒零星的小雨,不再犹豫,就这样冲出了门外。
雨,断断续续,一直从午后持续到了傍晚,在入夜时分雨势加大,那倾盆的雨水,就如天帝失手打了玉盏,白茫茫一片几乎要把大地冲垮。村东的百合溪水势暴涨,淹了不少野百合,村子中人们在天一黑便不再出门,纷纷掩好了门窗,带着疲惫与忧心早早熄灯睡觉了。
楚翎找遍了整个村子也不见东方瑾的踪影。她浑身被雨水浇得透湿,心中的忧虑一层层加深,在被雨水抽打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好回家之后,见到那黑漆漆空荡荡的屋子,楚翎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此时周遭一般,空的可怕,冷的可怕。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害怕面对雨夜的一盏孤灯,这让她想起了师父暴死的那个夜晚,仿佛就有一种诅咒,在啃噬着她的灵魂,让她片刻也不得安生。
第二天清晨,雨渐渐的止了,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东方瑾一夜未归,楚翎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一种心境中度过了那一晚,东方才微微泛白,她便又出门去寻找东方瑾,直到带着湿意的风吹干了整个村子的屋顶,她才带着一身泥水缓缓地回来。
她终于找不到他了。
东方瑾,是否也像这场雨,曾经在她的生命中倾天而落,在模糊了所有的轨迹之后,毫无征兆地听凭一阵风过,便吹散了所有存在的证据。
只留楚翎一个人,在这漫漫而遥远的时光中,丢失了信念与方向,无思无念,无依无靠。
窗底下种着的野葛,泛着微微的黄色,凌乱不堪地倒落在泥中。楚翎抬头望着沿着房檐滴落的水珠,一滴一滴,直到水珠不再滴落,才从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
楚翎一个激灵,她几乎就要跳起来,但是几乎一天没吃东西让她双膝发软,一下撞倒了桌子,跌倒在地。
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地跌落一地,弄出很大的声响,门外的人似乎被这个声音所惊了一惊,敲门的声音也停顿了下来。
“等一等……”楚翎咬牙,不顾膝盖的摔出的伤痕,咬牙用力爬起身,冲到门前,使劲打开了门。
“东方瑾!……”
“楚翎姑娘……”
门外站着的男人似乎被楚翎的行为所吓了一跳,在发现她只是认错人之后,及时伸手扶住了就要跌倒的楚翎。
“楚翎姑娘的样子看着有些不好啊……”
楚翎扶着门框站稳身子,打量了那个男人一眼,只见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袍,略带忧愁的眉目下透露着微微的病意,方才伸手一扶间,脚步显得有些虚浮。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随从。他们虽然都是寻常汉人衣冠打扮,但是楚翎还是能一眼看出,眼前的这些人,都是金人,尤其是扶她的那位,身份并不低。
她仿佛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嘲地闭了闭眼,睁开眼睛淡淡道:“这位公子,敢问这位公子是如何认得楚翎,又找我有何事呢?”
那男子闻言微微一笑,眼角漫开丝丝皱纹:“方才听闻楚翎姑娘呼唤东方瑾的名字,想必姑娘是与东方瑾熟识。敢问他现在人在何处?”
“我不知道。”楚翎实话实说,苦笑道:“你若问我,我只能告诉你,我也在找他。”
“楚翎姑娘想见他?”
楚翎抬头,望着那男子平静的笑容:“原来公子知道他在哪。”
男子颔首:“楚翎姑娘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废话了。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跟着我走,你自然能够见到你想见的人。”
楚翎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忽然出声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不敢。”男子笑笑,淡淡答道:“在下复姓完颜,单名一个杲字,女真名呼做斜也,楚翎姑娘看方便称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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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我觉得接下去的不应该叫做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