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微微笑的得意:“我师父并未瞒我,况这药也不是寻常人吃得,所以他并不担心。”
“好。”楚翎果断地说:“你明天就把这药带来给我吧,我想越快越好。”
“……”对于楚翎如此干脆的态度,莲不禁有些惊愕:“你真的如此相信我?一点也不担心这药你吃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呢?……”
楚翎微微一笑。正是暮春时节,一阵山风过,树木悉飒,吹开落花纷纷扬扬,宛若盛开一季漫天大雪。她轻轻拂开肩上的落花,从容道:“如果我一开始说了相信,我就会一直坚信不疑,一直到……”一片花瓣飞入她的手心,她轻轻握住,对莲倏然一笑:“我不在了。”她没有说“不在”就等于“死了”,因为她若真的不在这个时代了,那所有的承诺也好信任也好,全部都是虚空烟花,践行自然也就没有了意义。
望着她如三月春光的笑靥,莲忽然觉得恍惚,似乎有一束强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忙回过头去,闭上了自己的双眼。许久,才缓缓说道:“明日,依然在这里。”说罢,头也不回就举步离开。
“等一下。”莲皱眉,楚翎从他身后走上来,他感到她清凉的指尖触到他的发丝,如一阵微风吹过,心中微漾,就见她手中捏着一朵小白花,笑得酒窝微凹:“头上沾了东西,我帮你拿下来。”
莲注视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在一瞬间失了神。山崖寂寂,唯有一树山风来去,阳光如绽放了少年男女的容华,在此时的空间中突然间纷纷地盛开。楚翎的微笑,忽然令莲的心中有了一种莫名的害怕,他不由地慢慢向后倒退,倒退,忽然扭头,跌跌撞撞地离开。
“嗯?……”楚翎注视着他慌忙离去的身影,不解地摇摇头,看着手中的那一朵从莲头发上取下的小白花,自己又不由地露出了微笑,轻轻一松手,小白花立刻追随着山风盘旋轻扬上天空。她抬头,望了很久很久,直到阳光渐渐强烈,刺痛了瞳孔,流出了泪水,才叹了一口气,有些蹒跚地缓缓离开。
接下来几天,楚翎的师父,也就是北斗,一直在外采药未回。莲依言拿来了易血错筋散,看着手心中黑色的小丸,楚翎的心中还是有些紧张。她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自己七窍流血的样子,一仰脖子,干脆地把小黑丸吞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莲在一边,也紧张地观察着她的任何反应。
楚翎愣了好久,甚至感受出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动,她略动了动,身体并未有任何异样,方长长出了一口气,对莲笑道:“没事。”
莲仿佛也松了一口气,把装着易血错筋散的小瓶递到她手里:“这是药,你每日记着吃。”说完,他又想了一想,道:“这几天我就不来了,你先把心经给记熟了,也方便过些日子替你打通经脉。”
“行!”楚翎点点头,不由地摇了摇手中的小瓶子,里边似乎还有半瓶子的样子:“我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才行呢?师父给我规定的时间是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我还没能打通这些经脉的话,可是要门规伺候了。”她苦下一张脸:“我可不想要被什么倒霉的门规招呼……”
听她的抱怨,莲只是淡淡一笑:“放心,易血错筋散的功力强的很,给你这么一瓶子不是让你当饭吃的。我在想你体内的那股力量来的怪异,若是你遇见什么不对的时候,也好及时服用来压制压制。”
“是这样啊。”楚翎点点头,“我懂了。”她长长松了一口气,眯着眼望向天空,想着再不必一年应该就可以下山去了,她心中不禁一阵激动。
看着楚翎放松的样子,莲思考了一阵,还是不由开口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啊?什么?”正想着顺利完成任务,不受自己那古怪师父的刁难了,楚翎心情大好,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望着莲。
莲的脸红了红,声音低低的问道:“那****把你错认作胡人,虽是我的不对……但是你那说的到底是什么语言?我竟听不懂……”声音减低,提及那日的事,莲就想起了北斗逼着他叫楚翎师姐的事情,一阵羞愤就浮上心头,拳头也不由在身侧暗暗攥紧。
楚翎倒没有发现莲的异样,她笑眯眯地拍着莲的肩头,被他错身躲开了,她也不介意,微笑道:“你在山中住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知道,以这天下之大,语言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岂是你我一生学的尽的。”见莲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她撇撇嘴,道:“别不相信,我虽然会说些……嗯,异族语言,但是也只是略通皮毛,要讲的好,不经过数年苦练那是根本不成的。”
莲冷笑道:“蛮夷之语,那能与中原精妙语言相比!这种粗蠢东西,不学不为耻。”
楚翎皱眉,看来这个莲是个有着强烈大汉族主义的人,她正想开口纠正,忽然念头一闪,向莲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她扬起眉毛,得意扬扬地把手背在身后:“我说一段话,如果你能用你学精妙的中原语的天赋,准确解释出我在说什么,那就算我输,我从此不再说、不再学任何的异族语言,时时以中原语言为尊。但是如果你解释不出来的话……”她的眼珠转两转,“你就必须学一段异族语言,在任何时候只要我让你说你就得说,这样可好?”
“我拒绝!”想也不想,莲就开口答道,“凭什么让我去学蛮夷之语!”
“咦,我又没说你一定得学。”楚翎笑笑,“你若解释的出我说些什么,这自然算我输,不但你不用学,而且我也诚心服气,从此不再说异族语言。”她狡猾地眯起眼,“你不会是害怕了吧,怕以自己学精妙中原语的天赋,竟然解不出粗蠢异族语在说些什么!”
“胡说!”莲微微恼怒,脸上又浮起了红晕:“好,赌就赌,我倒不相信了,那些蛮夷之语还能有多少精深不成!你尽管说来。”
楚翎在心中暗想,想自己也只有在莲这种不谙世事又有强烈民族主义的小白面前胡搅蛮缠一番了,要是换做略有些经验的人,任谁打死也不会掉到她这种白痴陷阱里面的。
“那你可听好了。”楚翎脸皮够厚,不怕故技重施,再次把“我爱你”用德日英法西五种语言各说一遍。说罢,她洋洋得意地望着莲,一副“我看你怎么解释”的表情。
莲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微恼地指着楚翎道:“这不是你当日说给师父师伯听的那个段子吗?”
“没错啊,”楚翎伸出大拇指,神态自若,“你很不错嘛,过了这么久还能记得这是我说过的,挺有语言天赋啊!”她拍拍手,向莲扬了扬下巴,“就是这个段子,你告诉我说了些什么。”
望着她洋洋自得的样子,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望着天边的浮云,不则一声。
楚翎微微一笑,随他自想去,这五种语言天差地别,他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出她在讲同一句话。就算老天大发慈悲,让他通灵好了,楚翎微勾嘴角,她就不相信,以他一个保守的古人,能对她直白地说出这句话。楚翎拣那棵被莲伤过的树,靠着树身舒服地坐下,掏出她从北斗书架上翻出的史记看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自顾自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个衣袂飘飘,默然伫立,容颜如画;一个背倚苍翠,袖笼桃花,卷白颊生霞,犹如一幅生动的水墨画。直到阳光渐渐西斜,楚翎才好容易放下书,伸了一个懒腰,抖掉身上的落花,口中犹自喃喃念道:“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後私雠也。”抬头看见莲依然立在那边,好像一动也没动过一般,便走过去拍拍他:“我没说过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和我说吧,现在我可是要回去了。”
莲转过身,脸上似有羞愧之意,忍了忍,才对楚翎道:“我回去,三日之内必告诉你我的答案。”
“可以可以。”楚翎打了个呵气,不在意地摆摆手,“想三十天都没问题。”
“我说三天就三天!”莲白着脸道:“我一堂堂中原男儿,岂会输给这蛮夷之语。”
楚翎很想告诉他,这和是不是中原人没有关系,但看莲这个样子,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了。也罢,这就算给他一个教训,让这些个自大的古人明白,每一种文化都不可能独大,只有接受才能够有发展。楚翎边往回走边想着,自己不会是可以成为取代林则徐成为开眼看世界的的第一人吧!这可是早了几百年呢,说不准近代中国落后被挨打的局面能得以改写啊!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早已走到了小屋。
一推开门,就听见了老头熟悉的声音:“哎呀,徒弟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为师的可是饿到现在呢!”北斗打着哈欠从里边走出来,看见楚翎整张老脸都焕发出了神采。“徒弟想着练功可不能饿着师父啊!”
楚翎无奈地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腰,认命地走进厨房。她可不敢说自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自从老头把她的一条命从鬼门关捡回来之后,她就是重生了一次般,决心完全摆脱以前那个软弱而认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