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老头儿的指点,楚翎一路向西出了岳州城。行至三五里路,行人渐渐稀少起来,远远的却看见一座高大的建筑屹立在山岭之下,更远处便是波光浩淼的洞庭湖,在落日之下泛着粼粼的光泽。
“这就是岳阳楼了……”余晖之下,楚翎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道,身边正好经过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夫,她忙问道:“大叔,”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岳阳楼,“往岳阳楼是这条路去吗?”
农夫望了望楚翎:“姑娘是去岳阳楼的?这条路是可以去没错,但是要走近的话打巴丘山后头,那里有条小路可以快半个时辰。不过……”农夫好心地提醒道:“今日天已经晚了,姑娘要去岳阳楼最好明日再去。那岳阳楼旁边就是洞庭派的老屋子,最近那儿闹鬼,不太平啊。”
“谢谢大叔了。”楚翎笑着,见农夫一脸担忧的样子,忙解释道:“我也只是打听一下,既然大叔这样说了,那我明日再去罢。”
“是啊是啊,明日再去罢。”农夫笑眯眯地摆摆手,见楚翎回身返回,便也慢悠悠地沿着路往家走去。
“巴丘山下的小路……小路……啊,是这里吧!”楚翎折返了一段路,找到了那条农夫说的可以快半个时辰的小路。此时的光线更加的暗淡了,窄小的山路两边杂草丛生,愈发显得黑黝黝的。心内有些紧张,楚翎从包袱中掏出了火折子,点燃闪闪烁烁的火焰,鼓起勇气踏上了这条山路。
虽说是叫做小“路”,但本就是当地人为了图方便踩出来的一条道而已,偏僻不说,那仅容一人通行的小道崎岖不平,凹进凸出的山石与树木盘踞的根茎在黑暗中更增添了行走的难度。楚翎借着微弱的火光艰难地行走着,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贪图这半个时辰的快捷,若是走大道现在也可以到了。
“啊……”注意到手中的火折子快燃烧完了,连忙取下包袱。幸好自己多备了几个火折子在身边,楚翎心中想着。这些玩意自从踏上旅途以来就成为了她必不可少的常备物品,多带几个轮换使用可以起到手电筒的作用。
正当楚翎换火折子的时候,一阵山风吹来,四周寂寂,她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脚步声。
“是谁!……”心中猛然想起岳州城里传言的洞庭派老屋子闹鬼一事,现在她已经离那儿很近了,这荒山野岭的脚步声,难不成……
楚翎心如擂鼓,抖抖索索地举高新点燃的火折子,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抖:“是谁在那儿……”
半晌没有回音。楚翎仔细听了听,耳边只有传来断断续续的虫鸣声,那脚步声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再也无了音讯。
“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吧……”楚翎这样安慰自己。但是经历过刚才那一下,纵然是胆子再大,她也着实出了一身冷汗,脚底下也不由地虚起来。楚翎不敢多想,咬咬牙,加快了脚步,心想先尽快走完这段路再说。
前面的树木渐渐稀疏起来,忽地,楚翎只觉得眼前一片清朗。只见月光下,广阔的洞庭湖就闪烁着银色的光泽,那点点光辉,把四周都映照得通透。不远处楼阁的阴影,想必就是名满天下的岳阳楼;而自己眼前那一片弥漫着腐旧气息的建筑,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她心心念念要找的地方,联系起两个人前生今世的源头所在。
洞庭派旧址。
此时此刻,楚翎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在夜色掩盖下,洞庭派那依稀可见巍峨锋芒的建筑轮廓,似乎依然在诉说着当年的辉煌与风采。但是二十年前的那一夜,无人知晓的那一夜,漫天的血色把这一切都毁于一旦,只剩下这些再也不会说话的屋子残骸,静静地守护着当年洞庭派的嬉笑怒骂,爱恨情仇。
等着和它们一起腐朽成灰。
每一段历史都不甘心被淡忘,所以都或多或少地留下那若有似无的痕迹,等待着被人发觉,被人知晓。而她,楚翎,穿越了近千年的时光,历尽艰辛来这里找寻属于二十年前的那一个真相。尽管对她来说,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已经是历史,但是她所知道的那段历史,只是一些已知的痕迹。那些更多的、不为人所知的痕迹,只有等待她慢慢的去发现。忽然,楚翎感到了一阵隐隐的悲哀,作为一个通晓现代文明的人,在这个生产力落后许多的年代,不仅没有优越的感觉,存在的只是对一切未知的恐惧与迷茫,就连那种对历史的先知能力,也只仅仅限于大时代的把握。而对于一个小人物,身在滚滚红尘中,根本无法避免历史翻动书页所掀起的洪流。
她只能跟着这个时代跑,和所有这个时代的人的命运一样。一切都是平等的。
一步一步缓缓地向着洞庭派废弃的建筑走去,走的每一步,楚翎都似乎能嗅到二十年前那场惨案所散发出的血腥味。整整一个门派都被灭门,那是何等悲惨的一个场面!楚翎望着眼前的断壁残垣,与月光下那乌焦的、寸草不生的庭院,一丝丝风吹来,她不禁毛骨悚然,鼻间的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浓。
忽然,腰间的双生铃不安地响动起来,楚翎心中一凛,只听得有一阵奇异的乐曲声传来,断断续续听的不真,但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手中的火折子在一瞬间被风所扑灭,楚翎瞪着手中那冒着缕缕青烟的火折子,脑中已是一片空白。难道,这洞庭派真的像城里人们传言一般,怨气深重地闹鬼?
一阵寒风掠过她的脊背,还没有反应过来,已有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人在极度恐惧之下反而会出奇的冷静,楚翎是这么认为的。她都惊异于自己的镇定,既没有失控地尖叫也没有发疯般地挣扎,只是那么呆呆地站立着,失去了所有的想法。但是,这还不算是最令她惊异的,在下一刻,那双冰冷的双手却放开了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你。我终于等到你了。”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思维都在一瞬间重新回到她的身体并猛烈地冲击着自己的大脑。楚翎略显僵硬地回身。
在微弱的月光下,对面站着的那个“人”,一身玄色衣袍,长发散束于脑后,是雪白的一张脸与一双手,单看这些就足以被人误认为鬼。但是楚翎只是愣愣地盯着那人的一张脸,仿佛他的脸上开出了一朵花,静静地任无边岁月在上边流淌而过。
莲精致而冷漠的唇畔眼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把散落在颊边的发丝轻轻拨到一边,轻启唇道:“看清楚了?你没有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