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此,楚翎的脸上隐隐显出无可奈何的不耐,她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我几次坏了他的大事!不然我也不会沦落到这样为他卖命啊……”
完颜宗望摇摇头,有些怜悯地望着她:“不是这样的,其实……”他的眉宇中已显出了一丝不忍,但是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吗?现在白国师如此的重视你,一旦让他知道粘罕曾对你……虽然国师性情温和,但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粘罕的,起码,不会支持他……”
楚翎睁大了眼睛,心中刹那间就浮现起东方瑾对她说的那句“你是最适合的人”,她后来还疑惑,要找一个符合条件的冒充国师之女哪里找不出来,为何偏偏是找上了她!现在,楚翎终于明白过来,东方瑾打的到底是什么注意,他竟是拿着自己的耻辱作为逼迫国师的筹码!心情如跌到了谷底,楚翎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在微微地颤抖,没错,东方瑾是一个恶魔,一条毒蛇,他为了所要做的事,可以牺牲任何人,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在所不惜。可是,他想过没有,他这样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到头来又是为了谁!
见到楚翎异常苍白的脸色,完颜宗望很清楚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怜惜地拍拍楚翎的肩,轻声道:“晚上风大,我还是送你回帐中歇息吧。”
紧紧地勾起十指,楚翎抬头,尽力地对完颜宗望做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多谢完颜大哥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拉紧了身上的披风,她缓缓地向不远处的帐子走去。
脸上惊讶的神色渐渐淡去,完颜宗望默默注视着楚翎的背影,眼中的情绪渐渐沉淀。就这样远远望着楚翎掀起帐帘走进帐子,完颜宗望不由地喃喃道:“绮年,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要找到这个女孩了……她真的,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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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起伏不定,一如楚翎此时的心情。偷眼看着白错水,他还是如往常般安然地闭目养神。顺手掀起车帘往外瞧了一瞧,金国的精锐骑兵正训练有素地围绕在马车四周往前行进着。楚翎叹了一口气,话到嘴边不知多少次了都还是开不了这个口,满脑子都是那晚完颜宗翰恶心的嘴脸,让她心惊的同时不免恶上心头。
“思卿?”白错水有些察觉地睁开眼睛望着她:“你有事情?”
“呃,没事,没事……”楚翎慌忙错开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向车窗外看去。
白错水温和地笑了笑:“无聊吧,再忍耐一些时间,很快就可以到上京了。到时候,为父带你好好领略领略这北国风景哪!”
楚翎含糊地答应着,心中却叫苦不迭。如果这回真的跟着去了上京,想要再逃出来已是困难,更何况宋金交界一带战事四起,凭她孤身一人的力量,又如何去得洞庭?每思及此,她就觉得心往下一沉,别说报仇了,只怕是她要困死在这遥远的年代了罢!
金朝国师一行人继续前行,渐渐的,暮色四合,领头的骑兵队长过来请示在何处歇息。白错水略算了一算,现在他们已入金军占领之地,大约再过三四天功夫即可进入大金领地,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状况。这次经过的小镇,虽然经历战争已人烟稀少,但勉强还是有些生气,加上不少金人随之入关,镇上的人对他们这样一行人也并不感到十分稀奇。于是,白错水便看了一家还算宽敞的客栈,命在这里歇脚,令手下各严守规矩,不得滋事,不然按军规处置。
完颜宗望的手下自然及其妥当,加上客栈老板看见一群全副武装的金军兵士,吓得七魂走了六魄,别说包下客栈了,就算是要拆了客栈,只要能把他一家的命留下,他便决计不会吭一声。就这样,白错水和楚翎便在这客栈的上房很快安顿了下来。
净了面,白错水掩上手巾,正准备就寝,便听见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走过去打开门,便看见楚翎有些迟疑地站在门口。
“我可以进来吗?”楚翎的声音不大,仿佛思绪中还在竭力地思索着什么事情。
白错水微微一笑:“当然,思卿若是想和为父的聊聊,那是再好不过了。”
没有去注意白错水的表情,楚翎走进房间,瞥见书案上未燃尽的香和尚未收起的笔墨,显然白错水方才在写字。她在桌边坐下,烛火的光芒在她的鼻翼两侧不停地跳动,显得心事重重。楚翎抬起头,望着掩上门缓缓走回来的白错水,犹豫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开口:“爹,这些日子来,你对女儿感觉怎样?”
白错水注视着她的眉眼,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卿卿,你是觉得哪里不如意吗?或是觉得为父疏忽你了?你说,为父的尽量改。”他弯下身子,一双沧桑的眸子直直地望进楚翎的眼中,传递的不仅是罕见的柔情,更是一抹难以言喻的疼痛与怜惜:“我知道这些年,你和你娘都受苦了,我再怎样弥补,都弥补不回我欠你们母女的所有东西……我知道,也看的出来,你对财富与地位并不放在心上,但是这么多年了,为父只为你挣到了这么一些……你能说的,我都尽量给;给不起的,为父拼了命也要替你要来。只是卿卿,你能不能不要再恨为父了?我已经错过一次,再也错不起这第二次了啊……”语到后来,白错水的嗓音微微嘶哑,他搂住楚翎,楚翎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身子的颤抖。
心中就不禁震了一下,一股热意袭上了眼眶,楚翎不由地就这样任由白错水搂着,口里轻声道:“我自然不会恨爹。如果我恨爹的话,当日我就不会随东方王爷去颍昌,更不会与爹相认了……”感觉到白错水松开了手臂,楚翎微微一笑,道:“爹,谢谢你,这些时日让我感受到的温暖,思卿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是真心话,无论是冒充也好做戏也罢,白错水对白思卿的疼爱,在楚翎的内心,永远都会留有一块温情的回忆。
白错水的眼神亮了起来,他温柔地一笑,拍拍楚翎的脸庞对她道:“傻孩子,说什么呢,既然是找回了你,爹怎么会让你再受委屈。你放心,爹绝对不会再抛弃你了,咱父女俩就在一块,再也不分开了。”
再不分开啊……楚翎在心中略嫌尴尬地咀嚼着这句话,不敢对上白错水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回过头,轻声道:“爹,我想……对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白错水笑呵呵地,方才女儿的一番话,令他的心结完完全全地解开了,心情也一下宽敞了起来。他笑眯眯地注视着楚翎,越看越觉得这个孩子与阿眉有十分像,性子倒是更像他一些,骨子里头的倔强,是改不掉的。
“我……”感到一阵热气冲上了脸颊,这种事情又是如何启口!楚翎在心中暗咒东方瑾千百遍,牙关是咬了又松,松了又咬。白错水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由地古怪起来,问道:“思卿,发生什么事了?”
深吸一口气,楚翎抬起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对白错水开口道:“爹,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
忽然,门被敲响了,白错水狐疑地往那边看了一眼,这早晚了,会是什么人?他手下知道他的规矩,休息时绝对不会来打扰,而且整个客栈都已被包下,按理说没有其他人才是啊。他止住楚翎继续往下说,走过去打开了门,脸上就显出了惊讶的神色。
“左副元帅,深夜来访,不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