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直到现在,我看到这潜水服的头部时,马上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我的心一下子凉了,这无异于证实了我先前的判断,保险起见我把它钩过来查看,果然在潜水服内部印有我们特有的编号。这的确是孙林涛同志所携带的潜水装备。”他眼睛里闪着泪花,语气沉重地说,“虽然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那串数字,但它将永久地被刻在共和国的丰碑上,这是孙林涛同志忠诚和荣誉的象征,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位视祖国利益高于一切的好同志!”
我看着吴宏迷离的眼睛,问他:“会不会是下水之后沉在水中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真的是和头部分离了,那是不是说明孙林涛同志在水里也碰到了什么体型巨大的水兽,搏斗时把他的潜水外服给撕碎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形势对我们来说可就严峻了。”他说完看看眼前静静的水潭,“一定要十分小心,轻易不要下水,必须弄清楚情况再说。这湖中的东西不知已经吞掉多少人了,千万不能再有一点闪失。”
我听了不由往后撤了一步,对那深邃的黑水产生了畏惧。吴宏转身走到水潭侧方,冲着远处挥了挥手,估计是叫罗耀宗回来。
果然一会儿工夫,罗耀宗跌跌撞撞地一溜小跑来到我们面前,脚跟都没有站稳,就问:“咋样,发现啥没有?”
吴宏摇摇头说:“不太多。这东西是他小叔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剩这么一个头部了。”
罗耀宗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大张着嘴巴说:“肯定是让——”说到这里他看了我一眼,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头了下去,转了话题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吴宏指指黑色的潜水服说:“估计他小叔是穿着这东西下水了,这是罩在头部的,小镜子是为了方便观察情况。”
罗耀宗听了没有再吭声,我知道他心里清楚小叔已经不在了,只是不便说出来而已,估计看我脸色也能猜个差不多。
我其实并不介意,只是罗耀宗并不了解情形,和他多说无益,便没有开口。
吴宏问罗耀宗:“这水潭在这里多少年了?”
罗耀宗摸摸头顶,想想说:“有日子了,印象里有这湖时似乎就有水潭了,只是原来小一点,后来长年累月,雨水冲得岸边范围越来越大,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吴宏听了点点头,指指水潭中央那块石头问:“中间这块石头一直有吗?”
罗耀宗看了中间几眼,有些迟疑地说:“这我就说不好了,俺好长时间没来困龙湖了,来的时候都是走的小路,这里很少过来,不清楚这石头的来历。”
吴宏站起身来,把潜水服的头部提在手中,回头对我们说:“走吧,去困龙湖看一看。”
看来吴宏是要继续昨天的勘察,弄清楚是否有其他有用的线索。依照现在的形势来看,困龙湖那边怕是很难有什么发现了。小叔如果在这里下水后就牺牲了,我们之后的搜索只能是无功之举。不过我想到刚才说的话,已管不了那么多,起来就往吴宏身后赶。罗耀宗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来。他当然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发现东西的意义,估计是在困惑我们又去困龙湖的目的。
到了困龙湖,我和吴宏沿着岸边重新查看。中午的时候,吴宏让罗耀宗回家去照顾老人,他回去之后下午又原路赶了回来,我很吃惊,便追问吴宏罗耀宗怎么又回来了。
吴宏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多问,只说了一句“今天下午必须要把这湖边查看完,我请他回来帮忙的”,便没有了下文,我看他的样子,知道不便多问,就不再细究。
这次有了罗耀宗的帮助,搜索工作进行得快了些,就是他有些外行,不时拿些无用的东西来问,稍稍耽误了点时间,我们用了一下午才把剩下的湖沿扫了一遍。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无所获。
吴宏对这结果也不吃惊,他站起身来伸展了几下,看看累得死狗一样的罗耀宗和闷头咬牙坚持的我,带上放在一旁的潜水服说:“走吧,回老罗家。”
回去的路上,老罗完全没有精神和力气说话,大家也都累坏了,只听见脚步声噼啪作响,打破这诡秘水域的宁静。
好不容易走到罗耀宗家,已经是夕阳晚照了。天边被暗红的落日映出一片霞光,巨人一样矗立的群山和矮人一样的村落在橘红色的色调中被混融在一起,安静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凉风轻轻地吹拂在脸颊上,竟让我感到十分惬意,困龙湖上的一切传说仿佛随着这夏日的微风游荡远去,消逝得无影无踪。
安顿好老娘后,罗耀宗简单地弄了些饭菜,因为身体劳累,便感到饭菜格外香甜,风卷残云一样将饭菜一扫而空之后,我们拍拍圆滚滚的肚皮,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等我们饭后闲聊了片刻,天就黑了下来。罗耀宗因为不知道潜水服的用途,好奇地问个不停,其实我也不知道,便支棱着耳朵听着。吴宏说话很讲究,虽然口若悬河地和罗耀宗说了很多,细听上去却什么都没告诉他。后者显然不这么想,听得津津有味不说,居然还和吴宏探讨起潜水服和平时下水的土设备各有什么利弊起来。吴宏有问必答,但一到关键地方就语焉不详、闪烁其词。渐渐地,我发现他和罗耀宗聊天时,有个习惯动作,就是眼角不时瞟一下天色。
我是知道吴宏的,所以对他的动作格外上心。一看到他注意天色我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计划。我心下明白,问他肯定是什么都不会说了,便在旁边闭目养神,养精蓄锐。
果然,估计是吴宏看天色已晚,借着罗耀宗一个话头说完,站起身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差不多了,起来吧,走了。”
正在兴头上的罗耀宗愣了,看着吴宏利索地把东西收拾好,傻乎乎地问:“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儿?”
吴宏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说:“困龙湖。”
我反而不怎么吃惊,刚才看吴宏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在等待时机,大约也猜到个八九分了。等他话一出口我便站起身来,帮吴宏去拿那个硕大的背包,吴宏看我抢先一步提起包来,也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小心点。
罗耀宗可是吃惊不已,问:“黑灯瞎火的,你们去困龙湖?”
这话明显带着恐惧的成分。在他看来,我们这两人此番前去基本上就是自杀行为,听他这一句话,就知道让他陪我们前去是肯定没什么希望了。
吴宏倒是十分体贴地对罗耀宗说:“老罗,你留在家中照顾好老人,晚上不比白天,老人一人在家不安全。我和小孙去湖边看看就回来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种熟悉的踌躇表情又出现在罗耀宗脸上,吴宏这个台阶给得还是很艺术的,所以他也就是犹豫了几秒钟,便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等我和吴宏走出门很远后,罗耀宗还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目送我们,虽然光线很暗,但我竟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敬佩,突然觉得此去有些英雄之举的味道,心里便斗志昂扬了起来。
在去困龙湖的路上,我心里有个问号在渐渐地变大,其实这个想法已经存在很久了,只是没有细想,现在却变得按捺不住,几乎要冒出嘴边来。
疑问就是潜水服。
现在那东西已经在卡车上了。下午回到罗耀宗家时,吴宏并没有进门,而是径直去了卡车那里把潜水服放了上去然后才折返回家吃饭。罗耀宗当时还问我他的去向,我支吾两句没说太多。所以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见过潜水服,吴宏又不让我碰它,所以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材质以及它具体的结构。
但我从当时吴宏提着它的样子来看,这东西分量不轻。刚看到这头部浮在水上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皮球一样的玩意儿,见了后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吴宏提着它的时候丝毫没有变形,坚挺得很。
想想也知道,这只是个头部,吴宏也说了,还有“笨重的潜水外服”,想必也轻不了。湖里如果真有巨大的水兽存在,聪明的小叔居然还会穿着这么重的一套装备下水?这玩意儿穿在身上别说搏斗,转个身也困难吧?
让我最困惑的还不在这里,如果让我猜中了,这潜水服很笨重,那么光是这个头部也不会轻到哪里去,就算是空心的,也不至于会浮在水面上吧?还一浮就是一天?
不对劲。
想到这里,我忙紧追几步,跟紧吴宏。他脚下的步伐不快,仿佛在考虑什么事情,走得有些心不在焉。我和吴宏默默无语地走了一段,心里突然想到,说不定吴宏还没有意识到我心中的疑问,现在不挑明,等会儿到了湖边会不会有危险?
我心下暗叫糟糕,越想越有道理,便不顾冒失一把拉住了吴宏的衣襟。
吴宏猛地走空,一个踉跄站住了,回过了头来困惑地看看我,马上又扭头观察周围,显然以为我发现了什么。
我冲他做了个靠过来的手势,并摇了摇手,吴宏明白不是周围有危险,遂放心地凑近我。
我脚下挪开步子,一边慢慢走一边对旁边的吴宏说:“我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大对啊……”
吴宏没说话,我便接着说:“我看你拿潜水服头部的样子,那玩意儿不轻吧?我们从水里把它捞上来之前它可是浮在水面上的,你也看见了,昨晚估计也是这东西把我们吓了一跳。”说到这里,我扭头看了看吴宏,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只见他的瞳孔闪闪发亮,我犹豫着接着说,“你不觉得奇怪么?这潜水服……”
等我说到这里,一直没有开口的吴宏说话了:“太重了,对不对?浮在水上有点蹊跷?”
我一听就知道吴宏也想到了,不由心下奇怪,他怎么一直默不作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可是个巨大的疑点。心里有了想法,就得嘴上忌惮些了,于是我便闭嘴不言了。
吴宏看看路程,估计还有大概一半就到水潭了,他脚步突然也慢了下来,似乎有意拖延一下时间,我和他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吴宏的声音像浸了水一样变得冷飕飕的。
“你是不是觉得潜水服的头部不可能浮在水面上,因为太重了?”吴宏问我。
我点点头,没想到他接着就问:“还有什么吗?”
我迟疑着摇了摇头,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我没有发现?吴宏刚才在路上思虑的不是这件事吗?
吴宏一边拨开路边的杂草,一边说:“其实这个我也注意到了,只是当时捞它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走神了,后来才想到这潜水服的问题。”
我停住脚步,直勾勾地看着吴宏,还有?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怪事?
吴宏看我停下了,知道我十分吃惊,也不催我,立在原地不动说:“记得吧,当时这潜水服是靠近中央那块巨石的。我们当时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潜水服的头盔离巨石非常近,所以我当时看到它浮在水面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吃惊。”
我失声问:“为什么?!”
吴宏眨眨眼说:“很简单。我们看上去是浮在水面上,其实可能它是搁浅在巨石的边缘,只不过水下的石头你看不见而已。但水下的石头肯定离水面很近,所以托住了头盔,让我们误以为它是浮在水面上的。”
我听了觉得有理,这样就很完美地解释了我刚才的疑问,心里不由轻松多了,那种神秘的恐惧也似乎慢慢消失了。
心里放开了,脚下马上有了力气。我重新抬起脚步,和吴宏并肩向水潭走去。边走我边问吴宏:“那你当时发现的奇怪现象是什么?不是这个?”
吴宏虽然也在行走,但是听到这问题语调马上变了,说:“刚才我还没有说完,因为我看到头盔很吃惊,但却没有你的疑问,所以便抛出绳索去打捞了。”说到这里,语气猛地沉了下去,“就在这时,我发现绳索有点异常,觉得非常奇怪。”
投石问路
我听了并不以为然,不就是个绳索吗?能有什么问题,有我也不会害怕,就放心大胆地问:“什么问题?”
吴宏眼睛看着前面说:“那绳子居然是浮在水面上的!”
我听了大吃一惊,连忙问:“怎么?那绳子不是原来就能在水里漂浮的吗?”
吴宏扭过头看看我,一脸惊讶,等意识到我不是开玩笑以后,冷笑一声说:“漂浮?你别看那绳子不粗,承重可是非常了得,把我们三个人全捆上也不会压断,而且你还挣不开,结实得很。这样的绳子会轻得漂浮起来?”
我顿时觉得匪夷所思,原来如此,难怪吴宏会走神,这情况也确实让人觉得怪异。百思不得其解,我不由自言自语道:“这也太古怪了,没道理啊……”
吴宏却轻轻说:“不一定。我后来想到,有一种可能。”
我连忙问:“什么可能?说出来听听?”
吴宏没有明说,却比画了一个篮球大的圆圈说:“当时虽然绳子漂在水面,但是我们岸上是看不见它的,完全浸在水里,只是没有沉下去很多,从我这边拉住的绳子来看,只有靠近巨石的那片水域里绳子是这种漂浮在水中的,其他地方都是因为张力绷紧而已。你仔细想想,潜水服的头部浮在水面的问题,我是怎么解释的?”
我马上明白了,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吧?那绳子也是搁浅在石头上?水下的石头能延展出这么大?”
谁料吴宏听了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如果不是,那就麻烦了……”
我看着吴宏闪亮的大眼,一脑子困惑,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可能?有什么麻烦?
突然,一个念头出现我脑海里,妈的!我仿佛被当头泼了一桶凉水,浑身每个毛孔都浸满了寒气,一下子牙都咬紧了。
我的娘!不是吧?难道是这样?
虽然吴宏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我还是被这当头一桶凉水浇得神志恍惚。我愣愣地看着吴宏,不知道自己心里那个可怕的猜测是不是正确。
如果是真的,那可就太恐怖了。
吴宏见我久久不出声,估计我已经猜了个十之八九,遂站住脚步说:“你也想到了?”
“你的意思是……那水面底下……”我迟疑地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心里还有点忐忑,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更加不敢妄言。
吴宏很迅速地点了个头,毫不迟疑地说:“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前面那种假设不成立,那么水底下一定有个巨大的东西紧贴水面,撑住了我的绳索!”
我什么话都没说,本来以为被确认后我会吃惊地叫出声来,没想到自己能如此镇定,连我都有些意外。
吴宏的果敢给了我一些力量,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今晚去水潭就是为了弄清这事?”
吴宏点点头,解释道:“我和你说你小叔事情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后来才意识到这点,在老罗家吃饭的时候我一个激灵,悟透了,当时差点把饭吐了出来,这也太邪门了!有这么大的东西在离水面这么近的地方,我们怎么会看不见?后来我细想了半天,也判断不出真假,不过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判断那地方是有石头还是其他东西。”
我连忙问:“啥办法?”
吴宏瞄我一眼说:“今晚我们过去冲着那水面扔块石头,不就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了?”
我一听几乎昏倒过去,现在你想到扔石头了?我愧疚了半天白忙活了,你吴宏搞了半天还是用这种馊主意!这算哪门子办法?
吴宏看我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知道我没听懂,就比画着解释说:“肯定不是随便扔。我们往头盔出现的地方和绳索浮起来的地方都扔一块,看看有什么反应不就行了?要是两边水下都是石头,那就会有撞击的响声,也会有大的水纹,如果没有,不就说明不是巨石延展出的石壁了?”
有道理。这吴宏还真是狡猾,我马上听懂了,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我也想到了一个问题,马上反问吴宏:“你就没想过,要是我们想错了,一石头下去砸出什么东西,那玩意儿跳上岸,我们小命儿不就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