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耀宗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估计是吓得不轻,听到这话才插嘴说:“吴同志,你真是胆大……刚才看你往那水里扔石头,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你说这要是有什么东西跳上岸来……”
吴宏冲他咧嘴一笑说:“我说过了,革命战士不怕天不怕地,你不信怎么的?就是有啥东西跳上来,打了给你下酒!再说了,咱宁可战死,也不能被牛鬼蛇神吓死不是!”
听了这话,罗耀宗也嘿嘿笑了,刚才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就冲淡了,静谧的道路也变得热闹起来。我们三人一路径直往罗耀宗家中走去,偶尔聊些闲话,居然很快就到了。
吃完饭,吴宏和罗耀宗道了个谢,去内屋看了一下老太太,聊了几句便回房休息了,一夜无话。关于湖边的崖壁和水中的东西他再也没有说半个字,我心里惦记着那“人头”,也没有心思和他猜谜。便早早洗漱睡了。
又是一夜噩梦,早晨醒来竟发现枕头上有一片汗渍,估计是出虚汗了。不过梦虽然接连不断,这次内容却记不清楚,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这次吴宏好像睡得也不好,我看见他红着眼睛在床边坐着发呆,便咳嗽一声,坐起身来。
吴宏顿了一下,回过头瞟我一眼,跳下床来,说:“起床吧,动作快点,今天事情比较多。”
我赶紧穿好衣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正看见罗耀宗在堂屋里打扫卫生,看来他起得比我们还早,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要带他一起去湖边,便侧头看看吴宏。
吴宏来到院子里看了看天色,回头对我说:“时间还早,不到吃早饭的时候,你和我办点事去。”
我没说什么,跟他走出门去,心里却犯了嘀咕:听吴宏的意思似乎我们不是去水潭那里,这荒村野外的有什么其他事情好办?难道他把救我小叔的事情忘到脑后去了?
我出门才发现吴宏已经往村东去了,便感到更加意外,因为困龙湖是在村子西边,不知他默不作声地一路东去到底想干什么,反正他既然让我跟着想必一定会告诉我,我也懒得问,就紧跟在他身后。
越走越觉得这道路熟悉,走过一段后我一下想起来了:这不是我们来时的道路么?难道吴宏要离开这里不成?
就这么带着一肚子问号,我跟着吴宏跌跌撞撞地来到一棵树下,抬头一看,正是曾经吴宏让我把车停靠的那棵树,我以为吴宏要让我开车,便准备进驾驶室,谁料吴宏大手一挥,对我说:“别过去了。我们不走,去后车厢那里,开锁。”
我没有说什么,既然吴宏这样要求,必然有他的原因,于是转身来到车后面,开了后车厢的挂锁。吴宏示意我跟他一起登上车厢,然后就开始动手解开系在装载设备木箱上的绳子,他没有让我动手,我便垂手立在一边看他忙碌。
因为装载设备的木箱为长形,为保持平衡,我们出发前在四个边棱上分别捆绑了四个大的备用柴油桶,并用绳子捆好。一来可以压重,保证木箱始终在车厢的同一位置,免得来回碰撞,二来也好固定油桶,防止颠簸过程中油桶翻倒。这一路走来十分耗油,四个油桶眼看用光两个了,我加油时多了个心眼,把空桶对称着捆在木箱两侧,也算是将就着找了平衡,这才保证木箱没有大的晃动,位置基本没变。
吴宏下手把绳子一点点解开,看我没有动作,抬头冲我说:“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我赶紧帮他把油桶卸下来,沿着车厢内侧摆好。吴宏看看一米多高的木箱,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折叠匕首,手伸出去,将木箱上的封条撕掉就开始撬箱体。
我急了,大喊:“你干什么?这是违反纪律的!”
这是有讲说的。我每次运送设备出发前,部队领导都会嘱咐我,车上的东西必须保持密封,封条一旦撕毁要追究我的责任,甚至要受严格惩处。更别说吴宏还是部队上的人,深知纪律要求,惩处更是严厉。他现在的样子明显是要撬开箱子,这简直是蓄谋破坏,和沿路打劫的匪徒没什么两样。说重一点,如果有其他战士在,一枪毙了他也不为过。
我正要冲上去阻止,手还没有碰到吴宏的胳膊,也没看他怎么动,却被他一手拧住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手腕上传来,他的大手像是铁钳一样夹住我的胳膊,让我丝毫动弹不得。我这才知道老僧为什么说吴宏功夫了得了,看来他的确身手不凡,只是深藏不露罢了。
别看吴宏把我制伏了,脸上却满是笑容,手下稍微松了些力气说:“我不是前面跟你说过了吗,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还真是死脑筋,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他看看我龇牙咧嘴的样子,笑出声来,“这设备本来就是给我配备的,你个傻小子。”
我这才明白过来。我一直以为目的地是部队,没想到目标就一直坐在我身旁,难怪吴宏不着急走,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去部队。
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便皱着眉头说:“你先放开我。”吴宏听了便松开手,我一个踉跄差点坐到地上,他大笑一声,说:“你小子还得练练,这身板怎么干革命啊!”然后把匕首扔给我说,“赶紧的,一起撬开箱子!一会儿还有正事呢!”
我憋得脸通红,才勉强拆松了两块木板,吴宏刚才已经告诉我,这木板不能拆碎,得保持完整地卸下来,后面还要用到,因此也不敢用蛮力。别看木板之间都是细长的铁钉,却十分坚固,这活已经让我满头大汗了。
吴宏从地上捡了块细长的石头,在旁边左敲敲右打打,居然也顺利地卸下一块来。我正感慨间,就看见他站起身来,说:“行了,你站旁边,我来。”
他小心地把里面的油纸掀开叠好放在一旁,露出里面的稍小点的箱体,这个箱子并不是木头的,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吴宏不知按了什么机关,箱子“啪”一下自己翻开了,我赶忙把脑袋伸过去看里面有什么,却看见他神神秘秘地把箱子掀开一角,看了一眼,才放心地打开来。
箱子里装的东西不少,有大有小,摆放得很整齐,但这个方位看不仔细。我只看到吴宏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长长的手电筒和一个硕大的望远镜,放在一边,然后又取出一卷长长的绳索,头上带着一个奇怪的机关,还有一包塑料袋子包裹的东西和一些我不认识的零碎物品,一并塞入旁边一个军用背包中。他站起身来,收紧背包对我说道:“拿下车去,看好了。”
我提起那个沉甸甸的黄色背包,翻身背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刚要往车下走,就看见吴宏手底下还有两个大小不一的箱体,他看见这两个箱子动作慢了下来,迟疑一下才将手伸向那个略小些的,一把将它提了出来,却没有动大的箱子。
吴宏把外面的箱体原封不动地收拾好,翻身也跳下车来,锁好之后回头拍拍手说:“好了。回村里去!”
我一边跟在吴宏后面走一边奇怪,那内里的箱子到底装的是什么?看样子一定很重要,不然一向果断的吴宏不会如此犹豫,想着想着就感到此去非同一般,不过心里还是多少有了底气,至少有了望远镜,能弄清楚那水中的“人头”是什么东西了,想到这里脚下不由加快了步伐,心情也变得急切起来。
来到罗耀宗家中后,他已经收拾停当,正扶着老娘在院子里晒太阳。说来今天天气的确不错,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发懒,倒也舒服。
我打来了罗耀宗家还是第一次看老人出来。只见她慈眉善目、干头净脸,一看就是个利落的老人。不过脸上皱纹纵横、斑痕处处,显示出岁月的坎坷和艰难,罗耀宗正帮老人拿捏腿脚,深一下浅一下的竟很专业,看来做这个已经有些年月了。老人听见我们过来了,睁开昏花的眼睛,摸索着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我边回答边感到阵阵温暖,不由想起家中的奶奶,心里便有些想家。
吴宏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与罗耀宗谈些什么。只见老罗连连点头,还摆手示意。过了一会儿,吴宏进屋去了,老罗低下头对老人说:“娘,我和这两同志去趟村里,晌午回来做饭。”
老人点头同意,眼里满是温情。罗耀宗把老娘扶进屋里后,回头就从房间里走出来,正碰上吴宏背着背包出现在院子里,罗耀宗问我们:“不吃饭了?”
虽然肚子是有些饥饿,但我没有心情吃饭,只想着早点到水潭边去。吴宏很干脆,说:“不吃了。你带上些干粮和水,饿了垫垫就好。”
罗耀宗点头同意,然后简单地收拾一下,我们三人就踏上了去往水潭的道路。
我们累了个半死才走到水潭旁边。天一放亮,眼前和夜里完全不一样了,我竟然半天没有认出地方,罗耀宗倒是熟门熟路,走到一处停下脚步,小声告诉我们说:“就是这里了。”
我听见罗耀宗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就知道他还没有从昨天的惊吓中缓过劲来,还心有余悸。抬头往水潭中望去,只见阳光普照,水面波澜不惊、平静如镜,不过水色并不比困龙湖清澈多少,也是深黑一片,透着令人胆寒的暗影。
这水潭的面积其实不大,形状却是怪异,细长扁平,中间还有块小岛一样的巨石矗立着,显得有些突兀。从我眼里看去,昨晚我们看到的怪事应该就是发生在巨石边上的地方,因为我们恰好位于狭长水域的底部,所以与那地方还保持了很远一段距离,要想弄明白那边的情况,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走到两侧,绕过去靠近看看。
天降厄运
吴宏先冲我招招手,然后对着罗耀宗说:“老罗,去那边看看,我们这里离得太远。”
于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水潭向侧面走去,我一边走一边观察这水潭,走了一半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个开口和困龙湖连在一起,看来这水潭并不是独立的,其实也是湖的一部分,难怪水况相同。
罗耀宗自然也是走到前面,他脚下比我们利索得多,一会儿工夫就已经走到水潭侧面了,我刚刚迈过一块晃晃悠悠的石头,就听见前方罗耀宗一声惊叫,吴宏迅速地在我面前闪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这大白天的难道还能看见鬼不成?不过听罗耀宗叫得惊心动魄的,我的呼吸都停了下来,心里虽然害怕,脚下却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等我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吴宏严肃地盯着水里,罗耀宗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在离我们大概十米远的巨石边缘,有个黑糊糊的圆形的东西在水中抖动着,正是昨晚我们看见的“人头”!
我被吓得不轻,不过定睛一看,心里却有了数,因为虽然离得远,细部看不真切,但这样晴朗的白天,即便是在阴影中我也能看出,这绝不是个人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我还能看见这东西上面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
意识到不是人头后,我心里轻松多了,便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吴宏,不料一看我就愣住了。
吴宏刚才比我早到一会儿,不知为什么脸上呈现出一种很怪异的表情。我说不上是什么样子,但总觉得不是害怕,看样子十分凝重,似乎还带着一点悲伤。他眉毛凝成一团,紧紧地咬住下牙齿,连腮帮上的肌肉都蹦了起来,我能看出吴宏在刻意地遏制自己的情绪,控制住表情。我感到些许寒意,心里不由得想:如果让他肆意发泄,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情形?
看这样子,我也不敢细问,只好瞪着眼睛看着水里那东西默不作声。吴宏盯着看了不久,回头对罗耀宗说:“老罗,你离远些,我们确定安全了再让你过来。”
罗耀宗巴不得逃走,马上三蹦两跳地跑了很远,探头探脑地看着。
吴宏从背包里拿出那卷盘成一盘的绳索,把一端的金属器械打开,原来是个四面弯曲的小钩子。吴宏一伸手将绳索抛出去,别说还真是挺准,最奇怪的是这绳索居然是浮在水面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吴宏抖了几抖就把黑色的东西钩住了。抛出绳索后,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稍作停留,眉头皱在一起,好像在困惑什么事情,不过也就是一刹那就恢复了神色,果断地把那东西一路慢慢地拖过来。
等将那玩意儿拉到跟前了,我一眼看出来,这是个头盔。
虽然是个头盔,但却不是我见过的钢盔,应该说完全不一样。这东西比一般人头大一圈,整个是个黑色的圆球,前面眼睛的地方有两块圆形的玻璃,难怪我夜里看上去像是眼窝,还会在光线下闪亮。前面还有一个圆形的口子,拳头大小,不知有什么用处。
吴宏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副手套,戴在手上后,他小心地将这个头盔拿了起来,对我们做了个手势,大家都离开水潭远远的。等确定安全了,吴宏把手中的头盔翻转过来看了看里侧,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连嘴唇都有些颤抖。
我正惊异吴宏的变化,不料他把目光转向了我,看了我一眼后垂下眼皮说:“小孙,这是孙林涛同志的东西。”
我听了一下心就凉了,虽然这不是小叔的头颅,但这东西出现在水潭里,还能有好事吗?性急之下我一把将手伸过去就要夺那头盔,吴宏虽然神色黯然,但并没有丧失警惕,他一晃就闪过一边,语气快速地说,“你先不要动。听我慢慢说。”
吴宏再次把目光移开,指着那个东西说:“这是孙林涛同志潜水服的头部。”
我听了先是释然,难怪跟我见过的头盔不一样,原来是潜水服的一部分,但马上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看来小叔知道了什么,还下水了。更让我感到恐怖的是,小叔一定是出事了,如果不是这样这潜水服怎么会漂浮在水潭之上?
吴宏的眼睛并没有看我,他轻轻地翻动着头盔对我说:“小孙,你小叔应该是牺牲了。”
虽然我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但听吴宏说出这句话来仍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悲伤袭上心头,恨不得当时就大哭一场,骨子里的执拗让我顶了吴宏一句:“你怎么知道?这只是潜水服的一部分,又没看见他的尸首,凭什么就能断定他不在了?”
吴宏轻轻叹了口气,眼睛依然没有离开地面,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们已经见过他的尸体了。”
我听了大吃一惊,几乎喊了出来:“你胡说!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吴宏并不怪我鲁莽,他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悲伤:“我没有胡说,你记得我们在路上碰到的旗子中的那具尸体吗?”
我一下子感到窒息起来,难道那是小叔的尸体?便急急地问:“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小叔?”
吴宏接着说:“你应该记得,当时我说过,那尸体看着眼熟……后来我一直在想,哪里眼熟呢?很快我就意识到了,它长长的脚看上去很像是潜水服上的人工蹼!也就是说……”他加重了语气说,“那可能就是孙林涛同志!”
第二遍搜索
“因为来之前我被详细告知过他随身携带的物品,我很清楚孙林涛同志的装备中有一套潜水服。但让我悔恨的是,可能是因为绿眼怪物出现得太过突兀诡异,我当时竟没有马上意识到这点。我们碰到那绿眼怪物,惊慌地离开后,我很快镇定下来,想到了这个可能。那时我便想回去再仔细查看一下尸体,要知道,虽然这是个让我很难过的假设,但是这也是我的任务,我必须回去弄明白!”他说着说着声音开始颤抖,“我不能……让我们的同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横尸在荒山中……所以我后来在你睡着的时候回去了,但我奇怪地发现,那尸体不翼而飞了!”
听到这里,我立刻明白了为何刚才吴宏表情怪异了,我慢慢地低下了脑袋,泪珠在眼眶中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