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宏脸上也是疑云一片,不同的是他比我镇定得多。把我从崖边拉到道路中央后,吴宏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刚才我想从高处近距离看看这湖是什么样子,看了几眼没什么异常,刚要离开这旋涡就出现了。我叫你过来之前已经有过两次了,都是这样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然后消失不见。不同的是之前有一个是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的,其他都一模一样。”
我听了叫出声来:“什么!还有两个?!”
吴宏看我这样吃惊,眉头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我这才想到自己现在也算是有任务在身的人了,再这样一惊一乍和身份有些不符,需要稳重些,连忙咳嗽一声,故作镇静地回身向汽车走去。
吴宏走了几步又回到崖边,探头看了几眼,才回到驾驶室。我终于没能压住内心的疑问,把身子探过去,问吴宏:“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以前见过吗?”
吴宏并没有看我,只是指指前方说:“先上路吧,路上再慢慢说。”
我发动汽车,缓缓地上路了。小小的雨点已经打在车窗上,我尽量把车沿着路的内侧开,生怕离崖边太近会翻滚下去,刚才看到的一幕还在我脑海中翻腾,就像那暗黑的水面一样久久不能平静。
走了一会儿,吴宏开口说:“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你看那湖面上的旋涡,出现和消失都十分迅速,不太像是水底暗流造成的。”
我心想这还用说,你见过这样的暗流吗?要我说这明显是水底有什么东西,不然怎能这样神速地搅动水纹又马上隐匿无形?
巨大水怪
吴宏扭头看了我一眼,想必是看到了我一脸的不以为然,语气稍显严肃地说:“水底的暗流也是能够搅出这种古怪的旋涡来的,可怕得很,如果有人遇到必死无疑。那些暗流造成的旋涡也不小,有些甚至比这个还要巨大……”我看他说话间脸色稍有变化,便知道之前他一定有过这种凶险的经历,说不定还因此置自已于生死之间。尽管这样,我还是松了一口气,有暗流也比有其他什么东西要好,反正我也不会靠近那水面,有暗流又能如何?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不料吴宏接着就说:“不过我见过的暗流没有持续这么短时间的。你看那些水纹相互之间干扰并不大,不像是错综的暗流交互碰撞形成的;而且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出现又消失了三次,平常的暗流不会造成这种效果。”他歇了一口气,加重语气说,“最奇怪的是,要是暗流的话,怎么会有一个冲着相反的方向消失?”
我越听越不对,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强烈起来,就问他:“不是暗流,那你说是什么?”
吴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不过要我说,这水底一定有什么活物。”他顿了顿,“不管是什么,这东西都不是一般的大。”
我一下感到浑身冰凉,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压制住心中的惊恐,我扫了一眼前方模糊的路面,问吴宏:“那……你觉得是什么东西?能有多大?”
吴宏摸了摸下巴,说:“这个我也说不好,差不多一二十米吧。”
我一听差点把方向盘扔了,我的妈,一二十米!那不是有我两个卡车长?什么东西能有这样的个头?
我半信半疑地看看吴宏,问道:“你刚才也说了,至少你见过的旋涡里这个不算是最大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猜测?一二十米也太夸张了吧?”
吴宏有点不满地看我一眼,说:“你还是没有认真听我讲话。这旋涡怪就怪在出现和消失得十分迅速,而且并不激烈,说明这东西离水面有一段距离,可能在很深的地方;如果是在水面之下几米的位置,不会出现这样柔和的波纹。你想想,在深水之下还能搅出这种旋涡的东西个头得多大?一二十米恐怕都不止!”
我的脸已经渐渐白了,吴宏的这种说法也太恐怖了。想到水底下还有这样一个东西在缓缓游动,我就浑身冰凉,心中暗暗祈祷老天一定保佑我们顺利到达山下,这要是稍有闪失翻下山崖,势必掉进湖中,那还不如之前被老和尚毒死了好。崖下那暗流涌动的青黑湖水让我阵阵发冷,手脚都有些僵硬了。
吴宏没有注意到我这些变化,他正凝神考虑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说:“不对……”
我听了这话就知道又有情况,忙问:“怎么了,你又想到什么了?”
吴宏扭头看看我,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其实刚看到这湖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不过现在看来,有些地方不对劲。”
我有些意外,这紧要关头还有心思想别的?想了又想,吴宏应该会告诉我情况,就没有追问,只是加紧开车。开了一会儿,吴宏看我不吭声,微微笑了笑,然后侧过身子看看窗外,头也没回地对我说:“你记得当初和尚神秘失踪时我们碰到过的那东西吧,当时它掉下山崖,我是怎么说的?”
因为当时我判断错误,所以记忆特别深刻,我马上记起了那时的情景,随口回答:“你说不是掉下山的,那东西能在岩壁上攀附,应该是自己爬下山的。怎么了?”
吴宏扭过身子点点头:“对。不过从寺庙门口看到这湖泊时我就有了另外一个想法,也许我们当时的推测并不正确。”
“什么想法?”我吃惊地问吴宏,心想这不是你的推测吗?当时说得头头是道,现在又不认账了?
吴宏扶正怀中的枪,望着崖壁外侧说:“刚才你也看到了,这崖壁外面是什么?”
我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难怪吴宏刚刚看到这湖泊时嘴里念叨着“奇怪”,原来他的思路到了这上面。这崖壁外面就是万丈深渊,底下是无边无际的深水,就算那东西如吴宏说的一样能够在岩壁上攀附,又能够到哪里去?难不成一直贴在崖壁上然后再爬回来?如果不是有这样神奇的能力,那就只能是……
我听懂吴宏的话,一下子便将两件怪事联系了起来,不由轻声问吴宏:“难道你的意思是……”
吴宏点头道:“对。当时我就有些奇怪,想到道路外侧草木的压折痕迹,它肯定不是掉了下去,而是自己撤退,但可能不是在岩壁上攀爬。恰恰相反,它压根就没在崖壁上停留。”他伸手一指窗外,说,“我怀疑,那东西是直接跳进了这深水中!”
我听了觉得有道理,这样水里发生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莫非就是那东西造成的这些异象?只是没想到那怪物还懂水性,不过我记起之前吴宏曾经说过绿眼的怪物和尸体一样有一双奇怪的脚,想必和这有莫大的关系。
吴宏继续说:“在寺庙前看到这湖泊时,我脑海中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如果那东西从这崖壁上跳入水中,和我们的推测也吻合,所以那时我就有了近前看看这湖水的念头,这才让你停车下去查探,不想看到这样的一幕,比路上遇到的东西更让我感到惊异。不过我刚才细细想过,这样有些地方反而说不通了。”
我不解:“哪里说不通,这样不就解释了刚才的旋涡?这玩意儿在水底下游动造成这样的景象,说明那绿眼的东西还会水性,看来还是个两栖动物。”
吴宏又瞪我一眼,搞得我莫名其妙,他缓和语气说:“考虑问题要周全。刚才我说了,这水底的东西应该非常庞大,我们看到的那东西有那么大吗?你我都见过那双绿莹莹的眼睛,潜伏在车底时虽然没有看见全貌,估计最多也就是两米,况且只看见两只眼睛,没有见过全貌,说不定还要小,就这东西能造成这样惊人的旋涡?所以我刚才觉得,这又推翻了我之前的想法。再说,那东西如果就这样跳进水中,不怕这水底的玩意儿吗?还是它也不知道水里有这种东西?”
一户人的村落
我听了沉默下来,吴宏说得当然有道理,但我心底的疑问却加重了,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又出现了一种凶险之物,还是在这黑暗阴冷的水底?路上碰到的东西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水下又出了这玩意儿,到底这层峦叠嶂的群山中有多少诡异凶恶的神秘之物?看看窗外模糊黑暗的众山,我心中充满了恐惧。
吴宏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好像怕吓着我一样轻轻地说:“也不要太担心,不过情况确实越来越古怪了。我觉得路上碰到的那东西和这水底的玩意儿应该不是一路的,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绿眼的怪物确实跃入了水中,不知是仓皇之间的无奈之举还是习性使然,如果是前者我估计它必死无疑,如果是后者,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潭之下,它怎么生存?水底的东西又是什么?看来这高山深水中还有非常多的秘密,虽然来时想过会有怪事,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凶险。今后你我一定要小心行事,稍有不慎可能就有性命之忧,尤其是到了村中,你说话可要留神,字字斟酌,不能随意了。”
我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小叔估计凶多吉少,我心中反复祈祷,但愿小叔不要坠入这水中。碰上那绿眼的怪物我至少还能跑,虽说被它吓得不轻,但它没有伤害我们,或者说没有伤害成;但水里就不一样了,想跑都没地方跑,还能有命吗?
吴宏看我脸色严峻,长舒了一口气,道:“行了,多想无益,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吧。现在先去村里找罗耀宗。”
我看看雨势,稍稍加快了速度,车一路向山下驶去。
山路蜿蜒崎岖,一路颠簸,走得十分费力,很久之后,终于看到了稍显平坦的道路,看地势也已经到山脚下了。吴宏拿出地图看了看,说:“应该就是这里了,按照老僧的说法,前方转几个弯走几里路就到村中了。”
我听了精神为之一振,一路的疲乏也消失了很多。到了一个地方,吴宏突然示意停车,我虽然不解,但还是按他的要求把车停在一个稍显平坦的地方。
雨慢慢停了下来。前方隐约可以看见屋顶的影子,目测过去,仍然有一段不近的距离,我不明白吴宏为什么在这里停车,难道要步行走过这段泥泞不堪的路?
吴宏推开车门下去,打量一下环境,对我说:“把车再往前边开开,往那棵大树后面过去一点。”
我按照他的要求把车开到那里,几乎一边轮胎都被树叶遮挡住了,吴宏又站远几步看看,似乎满意了,才挥挥手对我说:“你下来吧。等等我,我去驾驶室一趟。”
我感到奇怪,让我驾驶员下来你进去干什么?你又不会开车。没想到吴宏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便装,里面是一件白色背心,外面罩一件浅灰色的衬衣,看上去十分精神。不过就是衬衣略有些旧了,穿在身上皱巴巴的,似乎还有些汗渍。
吴宏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脱了军帽一头短发十分利落。还别说,他穿这身衣服真是有模有样,打眼一看倒像是个炼钢工人,脖子上再搭一条毛巾就更像了。衣服穿着倒也合体,只是他眉目之间的英武之气和这身打扮不太相称,精神得有点过头了,毕竟是军人,那股子干练的气质随处可见。
我很吃惊吴宏还有这样一身装束,看来来此之前做足了准备,连便衣都预备好了。他看看我,咧嘴一笑:“看看,像样不?”
我呵呵一笑:“你别说,还真是有那么点意思。你什么时候拿的衣服,我怎么没看见?”
吴宏说:“我上车就带着呢,就在我座位底下的挎包里,你没注意看。这一去是打探消息的,还是不要穿军装的好,我们不摸底细,小心点总不是坏事。”
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车停在这里,原来是怕暴露身份。吴宏大手一挥,指指前方的村落说:“走吧,会会这个罗耀宗去!”
我和吴宏大步向村中走去,话说说容易,这一路上也没少蹅泥涉水。走到村口,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那一片高低不平的屋子。吴宏小声说:“慢慢走着看看,注意观察屋子里是不是有灯光。落脚轻点。”
我边走边观察,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仍然能够辨认出许多老屋的样子。走了一路,果然远处有一户透出微弱的光亮,若隐若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四面的破屋矮墙都笼罩在夜色中,一片沉寂,安静得可怕,仿佛这里不是住人的村庄,而是个乱坟岗一样。吴宏回头冲我使了个眼色,眼睛闪闪发亮:“那里,过去看看。”
看来老僧所言不虚,这里除了那个罗耀宗的确不似还有他人居住,要说也幸亏他家点了灯,不然还不得费好大一番力气找他。
我和吴宏来到这家门前,只见一扇木门虚掩,木板湿烂。从门缝中可以看到前方一点灯光透出,因为离得近,比刚才看到的亮了很多,我和吴宏对视一眼,心里清楚:就是这里了。
吴宏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小心地走了过去,我连忙加紧脚步跟了上去。到了屋门前,发现门口一个旧橱柜上点着一盏油灯,在浓浓夜色中散发出豆大的光芒,屋里还有光亮透出,估计有人在那里。
我刚要上前,吴宏一把拉住我,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先借着灯光观察了一下屋内。
很简陋的堂屋。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两个小小的橱柜靠在门边和角落,几件脏兮兮的衣服挂在墙上,从大小来看,应该是男人穿的。里面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大碗,里面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另一个角落里一口米缸,再无其他物品。灯光下地面上黑糊糊的一片泥土,还有草秆,十分杂乱。
看这情形,罗耀宗过得也十分落魄。也难怪,偌大个村落只有他一个人在,寂寥无助,不潦倒都奇怪了。只是不知道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所为何事?
吴宏悄无声息地来到里屋门口,门大敞着,我跟在后面还没看到屋内的情况,就见吴宏在门口顿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
我连忙几步赶到门口,探头往里面一看,也有些吃惊。
只见里屋床上躺着一位老妇,老脸布满皱纹,已垂垂老矣。一床薄被盖在老人身上,豆大的灯光下,她紧闭双眼,微微起伏的胸口表明已经睡着了。被子还算干净,和外面的脏乱有着不小的区别。炕边放着几块红薯和干粮,还有一碗清水,也都很洁净。看这情形,不管这人是谁,想来都被伺候得十分周到。
吴宏打进院子后就一言不发,现在看到这情形,指指屋外,示意我出去,他跟在我后面蹑手蹑脚地从堂屋回到院中。我看他站定了,小声问:“不会走错了吧,难道那和尚骗我们,这里不光罗耀宗一家?”
吴宏摆摆手说:“应该不会。这可能是罗耀宗的家人。”
我听了觉得有理,便接着问:“现在怎么办?”
吴宏拉我来到院门边,找了一个角落蹲下,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看着我把食指向下一顿,说:“等。”
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对我说:“等一会儿有人来了,就说我是你小叔,我们来南京探亲的,没进过深山,感到新鲜,和人一起来山里游玩,半路下雨失散了,误打误撞才从山里找到这村落。懂了吗?”
我紧张地梳理了一下思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我和吴宏在院门口蹲了不久,就听见村中道路上由远及近有脚步声传来,吴宏轻轻拽了拽我的衣服,慢慢直起了身子。我还以为吴宏想偷袭,本想躲在暗处看个究竟,情况不妙再上去相助,没想到他站起来之后,把抱在手中的枪放在门后,直接走到院子中间去了。脚步声越来越响,吴宏把袖子挽了上去,扯了扯本来就有些散乱的衣服,看上去反而更加狼狈。我瞟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奇怪,这小子把自己弄得这么邋遢干什么?
说话间,我也站到吴宏身后,等待那人进门。片刻后院门打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低头往前走,碰上我和吴宏时,他没想到面前会有两个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匆忙跳开一边。
我和吴宏早有准备,等对方定下神来,发现这是个头发蓬乱的男人,面容消瘦,手长身细,佝偻着背站在我们面前,一脸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