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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爸爸!”柳拾夕站在水流湍急的河边,看到一个身穿萤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独自坐在篮筐里大声哭泣,满脸的鼻涕和眼泪,她极力地将自己幼小的双臂伸展到极限,想要抓住站在岸边的中年男子。
从柳拾夕所站的位置看过去,那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样子模糊难辨,但在柳拾夕的心中,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上去,那个男人并不想救小女孩,他只是无动于衷静静地站着,任凭哭泣的女孩一遍遍地喊着“爸爸,爸爸!”
看着小女孩坐在篮筐里随着河水顺流而下,柳拾夕心急如焚,想要伸出手抓住她,将她抱上岸,可无论柳拾夕如何挣扎,她都动弹不得,只能站立在原地,无法靠近,眼睁睁看着小女孩消失在河流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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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大周末里柳拾夕和崔霖霖的争论。
“姐姐?”打开门,柳拾夕看到柳絮凝拎着一个大袋子站在门口。
一进屋,柳絮凝便把袋子放在了餐桌上,笑嘻嘻地说道:“外卖送到,我啊,在门口就听到你们在争论要吃什么的问题了。”崔霖霖一脸崇拜地跑到柳絮凝面前,说道:“呀,真不愧是我们的好姐姐啊,我和夕儿正在考虑早午餐该吃什么呢,您就过来送食物了,真是解救我们于危难啊!”
“哎,哎,哎,崔霖霖,你可不能乱认亲戚啊,这是我的姐姐!我的!”柳拾夕再一次向崔霖霖宣告了自己对姐姐的主权。崔霖霖边眨眼睛吐舌头边打开了柳絮凝带来的食物袋。
“哇!是酸汤鱼啊!”一打开袋子,两人便惊喜地大声喊道。柳絮凝向往常一样微微一笑,平淡地说道:“恩,这几天天气热,吃辣的容易燥热,吃清淡的你们又不喜欢,所以我做了酸汤鱼,又开胃又解暑!我还带了做好的冰粉和玫瑰糖,你们把它们放在冰箱里冰一下,想吃了就拿出来拌一拌,又解暑又消渴。”
“哇!柳姐姐,你可真是太体贴了,我越来越崇拜你了。”崔霖霖兴奋地一蹦一跳着去厨房里拿碗筷。而柳拾夕看着满脸大汗的姐姐,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和愧疚,轻轻地说道:“姐姐,辛苦你了!你不光帮我们做饭,还大老远地给我们送过来,真是谢谢了!”柳絮凝听了柳拾夕的话,突然沉默了一下,可很快又调整好了情绪,伸出手拍了拍柳拾夕的脸,笑着说道:“傻孩子,姐妹俩这么客气干什么!”柳拾夕回应了姐姐一个淡淡的微笑,她有些不好意思,是啊,两个亲姐妹之间,哪来的那么多客套。
三人围坐着餐桌开始吃起了早午餐。
“柳姐姐,”崔霖霖首先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默,“姐夫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啊?最近我们领导给了我一个项目,我听姐夫说,他以前做过一个类似的项目,所以有些问题,我想向他请教一下!”柳絮凝低头吃着饭,对崔霖霖的问题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们单位不是有那么多有经验的老同志吗?为什么每次都要请教我们家李洛啊?你们知道,他是项目组长,平时工作都很忙的,还总要分心帮你们做这样做那样的。你们以后能少找他,就别打扰他了,让他多点时间休息休息。”虽然柳絮凝的态度很平和,但聪明如崔霖霖般,自然听得出来柳絮凝的话里是包含了诸多抱怨的,崔霖霖只能应道:“哦,我知道了。”
“姐姐,”为了消除尴尬,柳拾夕开始尝试着转移话题,“我最近又做梦了。”
柳絮凝猛地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柳拾夕,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柳拾夕把今早做的梦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期盼着姐姐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一个问题是,那个穿着萤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是谁?
柳拾夕不知为什么每次做梦,梦中都会出现一个约摸八岁穿着萤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未等柳絮凝开口,崔霖霖便抢答道:“这个小女孩肯定就是你本人啊!你想,一,你是女生,二,你最喜欢萤火虫了,三,你失去的正好是八岁以前的记忆,所以啊,梦里那个穿着萤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一定就是你自己本人!你最近做的这些梦啊,可能就是你失去的记忆,在最深最深的潜意识里向你示意,它正在慢慢地复苏。”
柳絮凝并没有答话,只是和柳拾夕一样听着崔霖霖认真地分析。
第二个问题是,那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是谁?
崔霖霖开拓着自己的侦探大脑,继续分析道:“说到男人嘛,你八岁以前能接触到的男人只有几种类型,一是祖辈,比如爷爷外公之类的,二是父辈,比如父亲舅舅叔叔之类的,三是同辈,比如哥哥弟弟同学之类的,从年龄上分析,中年男子只能是你的父辈了。至于是爸爸、叔叔还是舅舅,这个就不好判断了,只能问问柳姐姐了。”
崔霖霖再也分析不下去了,只好和柳拾夕一起将求助的眼神望向柳絮凝。
柳絮凝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柳拾夕,回应道:“你爸爸,”她停顿了一下,“我们的父亲,最喜欢穿的,就是一套深蓝色的西装,那是他和母亲去巴黎度蜜月时,母亲亲自为她挑选的。”听了柳絮凝的描述,柳拾夕并不满足,而是继续追问道:“父亲长什么样子?”柳絮凝的眼神穿过柳拾夕,望向远方,好似独自行走在回忆之上,“他身材高大,也很魁梧健壮,是一个能给人很强安全感的人,但他的眼神有时却很忧郁,大大的眼睛总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唉,可惜,二十年前一场大火烧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包括照片,更是一张不剩,所以你小时候的模样,还有父亲和母亲的模样,都只能存放在我的记忆中,取不出来,无法展现给你看。”一场大火足以让所有的记忆之物都化为灰烬,不知为何,从柳絮凝倍感惋惜的感叹中,柳拾夕却听出了姐姐心中的一丝解脱,似乎没有了物证,有很多事情就不必也无法再解释了。
既然那个穿着萤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是柳拾夕本人,那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是柳拾夕的父亲,那么,第三个问题就是,为什么父亲要站在岸边袖手旁观,为什么他要抛弃自己的孩子呢?
柳絮凝思考了一会儿,告诉柳拾夕:“父亲以前是做生意的,你小的时候,正是他生意最打拼的时候,所以他常常出差在外。而七八岁的你,却特别爱黏着爸爸,比起我这个姐姐,父亲也更疼惜你一些,所以每次出差,都会带很多好吃好玩儿的东西给你,如此这般,他便更得你的欢心了。”
说到这里,柳絮凝原本低沉的脸,有了一些放松,她继续向柳拾夕说道:“所以,每次父亲要出远门的时候,你总会抱着他的腿,不让他离开,任谁也劝不了。每每这时,父亲总是吩咐我们,让我抱着你的脚,母亲抱着你的手,让你不得动弹,然后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出门。我和母亲一刻也不敢放松,看着你在我们的怀里拼命挣扎,哭得撕心裂肺,地动山摇,直到累得不行了,你才会沉沉地睡去。可能因为这样的离别,对你而言,有着深刻的记忆,所以才会做这个梦。”
听了柳絮凝的描述,崔霖霖在一旁不停地点头,恍然大悟道:“梦和现实是有区别的,梦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复制当时事情发生的场景,它会根据当时的情景,在你的潜意识里进行加工,表现出来的梦境自然和现实有所差别,所以这个梦这样解释,也是可以接受的。”
看来姐姐和崔霖霖已经认可了刚才所有的解释,看着柳絮凝眼中的一丝憔悴,柳拾夕不再说话,但是还有一个疑问却在她的心中不停地打转。
姐姐口中的父亲虽然因为做生意而离开了柳拾夕,可那却是被动非自愿的离开,是一个父亲充满了不舍和心疼的离开,而梦中的那个父亲却是主动自愿的舍弃,是充满了厌烦和决绝的离开,这两者的差别又应该如何解释呢?
柳拾夕并未将这个疑问提出,因为她觉得让柳絮凝面对这样一个失忆的妹妹已经十分为难了,而现在为了妹妹,姐姐又不得不打开尘封的记忆,追忆已经逝去的亲人,这对姐姐确实有些残忍。毕竟,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烧掉了这个家庭的一切,包括柳拾夕的记忆,姐姐的青春,和她们最亲密的亲人。
“哎呀,别再纠结这个梦啦,快点吃饭吧,一会儿我把汤喝完了,你可别怪我啊!”崔霖霖催促着柳拾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