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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儿。”
“恩。”
“喜欢吗?”红衣女子半蹲着,用平行的视线看着小女孩,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忐忑,似乎很紧张小女孩的回答。
“恩,喜欢。”小女孩点了点头。
获得了小女孩的认可,红衣女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站起身,手牵着女孩缓缓地走向前方的红色房子。
柳拾夕看着两人步入房内,心想:红衣女子的问题为何和黑衣男子的一模一样?难道这座房子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吗?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梦里,柳拾夕不停地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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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想要点什么?”服务生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呼道。
“两个经典套餐,两杯Melody D,谢谢。”时一并不看餐单,而是直接回答道。
柳拾夕惊讶地看着时一,问道:“你怎么知道……”还未等柳拾夕说完,时一便抢先回答道:“Melody D是这里最正宗的饮品,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但我猜你一定会喜欢的,是吗?”
柳拾夕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突然怅然若失地看向窗外,轻轻地说了一句:“姐姐说,这是我母亲曾经最爱的饮品。”时一略有诧异地看着柳拾夕,小心翼翼地问道:“曾经?”柳拾夕仍然望着窗外,眼神并未挪动,而是摇了摇头,说道:“母亲她,在我八岁的时候已经离开了。”
柳拾夕并不知道母亲偏爱这款饮品。柳叙凝第一次带柳拾夕来到dream back,就是点的这款Melody D。当时两人也是坐在这个位置,靠着落地窗旁,可以看见窗外清风吹动的树梢,阳光穿过树枝,落在行人的头顶、肩膀、手臂和脸上。柳叙凝端起Melody D,轻抿一口,问柳拾夕:“你喜欢吗?”柳拾夕端起饮杯,轻尝一下,立马放下,摇了摇头。柳叙凝带着嘲讽轻笑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装作不经意地说:“我是说,你喜欢这里吗?”
柳拾夕环顾了四周,从屋顶到大厅,从前门到后庭,她对这里的布景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熟悉到她怀疑自己曾经是不是来过这里,也许和梦中的dream house有几分相似。但最让她熟悉的,还是柳叙凝提出的这个问题,她确信梦中有人问过同样问题,只是梦中的她在一直思索,而现实中的她也同样在思索,为什么红衣女子、黑衣男子和自己的姐姐都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呢?
柳叙凝就像知道柳拾夕的疑问一样,开启了自言自答的模式,“你应该会喜欢的。你和她很像,喜欢萤光闪闪的东西,你看这杯Melody D和这座Dream back,就是迎合了这种风格,所以她爱来这里,也爱喝这款饮品,你好好尝尝,你会喜欢上它的。”
柳拾夕知道柳叙凝口中的“她”是谁,可柳拾夕不明白,柳叙凝为什么不直接称呼“她”为“妈妈”或“母亲”,而是好像在叙述一个和自己并不相关的女人一般,带着一丝不屑和一丝冷漠。
柳拾夕的眼眶渐渐湿润了,关于母亲,她竟然一无所知,关于姐姐,她们竟没有一丝默契。想到这些,柳拾夕的心渐渐沉到了最低谷,她多想将它一把拔起,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着力点。
时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来,但看到柳拾夕渐红的眼眶和无助的样子,也不再言语,将头扭向了窗外。
两人静静地坐着,任时光从身边渐渐流逝。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雨,一滴,两滴,三滴,它们亲吻着窗户,带着一丝留恋,又从窗户上缓缓地滑落,那么的身不由己,那么的眷恋不舍。
直到服务生将套餐和饮品搁置在桌上,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你为什么喜欢来这里?”时一看着柳拾夕,问道。
柳拾夕低头搅动着杯中的Melody D,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不知道。第一次来到dream back,我就喜欢上了这里,并不是因为它的菜品多么吸引我,而是这里的环境,总是给我一种很熟悉和温馨的感觉,就好像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样。”
听到这里,时一眼前一亮,极力压抑着兴奋的声音,问道:“是吗?你在这里住过?”柳拾夕抬起头看着时一激动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答道:“我是说,感觉!感觉自己曾经住过这里一样。”
“哦。”时一失望地将身体往后靠向椅子。柳拾夕十分纳闷时一由激动转为失望的举动,却不好意思开口相问,便继续低头不语,搅动着Melody D。
时一多希望柳拾夕能记得这里,记得这栋房子,记得他啊……
“你知道dream back这个名字的来历吗?”许久,时一再次打破了两人陷入的沉静。柳拾夕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时一,时一喝了一口Melody D,娓娓讲述道:“青梅竹马的男、女主角,因为家庭、身份、地位的原因没能在一起,而是各自成立了家庭。因为双方从未忘却过对方,所以即便他们各自结了婚,有了孩子,两个家庭的生活还是不幸福。男主角经过努力,终于拥有了财富和地位,并且和女主角的丈夫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再度的重逢,让男、女主角重拾了旧梦。这栋房子,就是男主角为女主角建造的,这里面的一切,包括图片、物件,甚至是餐品,都是他们在一起经历的点滴,见证了他们所有的幸福。就在他们想要脱离各自家庭的时候,一场火灾,夺去了女主角的生命。男主角的梦也随着女主角的离去碎了一地,于是他远走他乡,此生不再踏足这座城市一步,因为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对他来说,都充斥着无尽的思念。他把破碎的梦,留在了这栋房子里,取名dream back,寓意此生梦已不复返,只待来生梦再回。”
时一的声音平稳而从容,听他说话,就像秋风拂面,带着淡淡的温柔和忧伤。
故事说完了,时一苦笑道:“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很老套?”
柳拾夕想到了姐姐和李洛的不幸福,想到了李洛和崔霖霖的冒天下之大不韪,摇着头说道:“不,这是一个既浪漫又残忍的故事。”时一赞许地点了点头,用难得一见的冷酷表情回应道:“围观的大部分人都觉得爱情如此浪漫,可作为两个家庭的当事人,这样的爱情却是残忍的。”
时一想到了自己那在别人眼中琴瑟和谐、实则貌合神离的父母。作为这个故事中的第一男主角,时一敬佩父亲勇于逐爱的气魄,但他更多的是憎恨父亲,恨他为了追寻自己的爱情,抛弃妻子,只对别人的妻子有情有义。每当时一想起被魔鬼附身的母亲,想起在血泊中安睡的母亲,他便无法原谅父亲,无法原谅那个以爱之名而自私任性的父亲!
“可爱情总是这样无可奈何的。”柳拾夕若有所思,“姐姐爱李洛,李洛不爱她,却娶了她,终了还是负了她。李洛爱霖霖,爱得不惜抛妻弃家,霖霖爱李洛,爱得义无反顾,他们甚至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在一起。我不明白,爱情真的凌驾于世间的一切吗?爱情真的值得姐姐、李洛、霖霖不惜一切的付出吗?”
爱情是疯狂的,也总让人无可奈何。以爱之名,导致了二十年前的那场车祸,断送了两个家庭的三条人命,引起了那场火灾,断送了两个家庭的四条人命。两场灾祸,七条人命,最终,还是让父亲断了爱的念头和生的渴望,同时也让柳拾夕成了一个孤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那以后,时一也成为了一个孤儿。不,还有柳叙凝,这场悲剧中的另一个孤儿!
二十年,时间也许是条冷酷的河流,将多少回忆和心绪封存在厚厚的冰层之下,让它们如冬眠般酣睡着,不曾觉醒。如父亲般,想通过疯狂的工作和交际忘记一切,直到身体如巨塔般垮塌,碎了一地的残渣,捡都捡不起来,只能扫做一堆,然后扔掉。如柳叙凝般,假装不曾发生过,用逃离来躲避过往,避免伤害,用幻想作为盾牌对抗着现实,可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梦醒了,被撕裂被踩碎。
可对时一而言,从十岁直到现在,沉沉的过往就像一块锋利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底。不经意间,它就慢慢划过他的心,疼,痛,却无法让人死去,你甚至能听到鲜血潺潺流出心脏的声音。午夜梦回,你就只能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让痛苦在你的身体里静静流淌。
“此生梦已不复返,只待来生梦再回。”父亲总是念着这样一句话,即便他此生的梦碎了,他还念念不忘来世,想要好好爱一回,认认真真、无怨无悔地爱一回。
时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回答道:“也许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答案,因为你有冷诺然。”柳拾夕低下头,红了脸,笑着轻轻地说道:“至少这世上还有我能拥有的幸福。”
时一看着柳拾夕的羞涩模样,想起了那个一笑脸就红的小女孩,心里默默地想着:也许什么都不让夕儿知道,她才能永远地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