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建构”的第三阶以上的进阶,在雷震的不可磨灭的记忆中,爷爷向他展示了一个优秀的辩证唯物主义大无畏公容思想职业革命家的“立足于世界、面朝向未来”的高瞻远瞩。领悟了“建构”的高阶,也就领悟了一个视野开拓之人的胸襟宽广。
然而,十年前,爷爷意外去世的前几个月,在雷震回国度假的那些日子里,爷爷似乎是年老糊涂了,又似乎是老来转性了,变得非常固执暴躁、狭隘易怒,总是抓住雷震不厌其烦地加以教训。作为哲学学术界名宿权威专家,作为老一辈公容思想革命家,爷爷似乎忘记了已经传授给雷震的第一至第九阶“建构系统理论”,把那些非常精彩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都推倒颠覆了,对雷震说:“建构一个人的思想意志、思维意识,建构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建构一个人的所有一切全部,无外乎‘矛盾’两字。你的内心,纠结于什么事、纠结于什么人,你以什么事为营、以什么事维生,你以什么人为敌、以什么人为伍,你就不可逃脱地让你自己就成其为那样的人……”
“什么是矛盾呢?什么是主要矛盾,什么是次要矛盾呢?震儿啊,教科书交给我们的东西,都是骗人的。你看,‘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路线领导人认为,阶级斗争是主要矛盾,经济建设被搁置为次要矛盾,教科书是这样写的。但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路线领导人却认为,人民群众日益提高的物质需求与落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才是主要矛盾,教科书是这样写的。——谁对设错呢?哪个矛盾才主要呢?今天的教科书说昨天的教科书是错误的,今天的主要矛盾说昨天的主要矛盾是次要的。你想一想啊,那是谁说的呀?那是胜利者说的,胜利者书写历史……”
“告诉你吧,从来没有什么阶级矛盾,也从来没有什么经济矛盾,只有异己分子之间的矛盾,才是真的矛盾。铲除异己,就是解决矛盾!铲除了异己,想以阶级斗争为纲就以阶级斗争为纲,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就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以阶级斗争为纲的人没有铲除异己,就很难专心以阶级斗争为纲。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人没有铲除异己,就很难专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异己就是矛盾,铲除异己就是解决矛盾……”
“‘天野人民共和国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只有当你面对这幅对联的时候,你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说。这幅对联的主语重心,你认真想一想,是什么?两个字,‘团结’,三个字,‘大团结’!只有当你以‘团结’的名义宣誓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什么叫做‘矛盾’!以‘团结’的名义,你我非友即敌!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团结不了的人,我们必须把他们排除出我们的圈子,或者被他们排除,别无第三种选择……”
“我们天野人民共和国,现在已经成立了快四十二周年,这几年,共和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去年,发生了一场范围规模声势浩大的大暴乱。你想想,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两个方面,外部,帝国主义列强‘团结’不了我们,内部,我们自己不‘团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已经制定的行之有效的国际新秩序,可以让大家安下心来共同搞建设,既得利益者害怕我们这个异己分子强大起来破坏了他们的旧和局,使得我们只能被当做异己分子被铲除,使得我们内部只能接受被演变的挑战。可悲的是,我们内部也还没有一个已经制定的行之有效的社会新秩序,我们的改革任重而道远。更加可悲的是,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我们内部同样是一个物竞天争弱肉强食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小世界。而最可悲的是,到头来,让我们最痛苦的不是敌人的攻击,而是朋友的一刀……”
“爷爷……”
“震儿啊,爷爷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在国外独自一个人生活,要自珍自爱,逢人只说三分话莫可全抛一片心……”
“爷爷……”
“震儿啊,谨记爷爷的一席话。人之主要矛盾有二——一曰情人,二曰政敌。极端卑劣的政敌把你往死里整,难以企及的情人把你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里整。极端卑劣的政敌、难以企及的情人,都不把你当作‘内部人民’来看待,如果你再把他们当作‘人民内部矛盾’来处理,那是相当错误的。尤其是政敌,表面上笑呵呵说‘人民人民、内部内部’,实则是骗取你的信任,再来狠狠宰你,最是狼子伤人。至于情人,则不但进入你的‘人民内部’,而且进入你的‘人民心中’,最是娘子伤心。一言概之,年轻人要彻底忘记给你予心痛的情人才能走向新生,而江湖中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极端恶劣的大反派,江湖才得安宁!”
“爷爷我知道了,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呵呵,震儿,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最可爱的孙子,我信任你,我想和你说话,也只能和你说这些话。你记住,在未来的日子里,除了自己的亲人,永远不要全心全意地信任别人,如果有别人说信任你,你也绝对不要相信。如果你有可以绝对信任的亲人和爱人,你也不要让他们知道太多不必知道的事情而为你负累,更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对谁绝对信任,那样至亲至信的人就会成为敌人攻击你的起点……”
“爷爷……”
“我徒有‘建构大师’的虚名,愧对改革家、战略家、建构家这些称号。我没有为我的会所和我的国家付出我应有的贡献。对于天野国的未来,我没有任何预测的能力,只能说,天野国还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国家。震儿,你在国外,好好珍惜你目前已经取得的成绩,安心工作生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这就是我最希望的。”
“爷爷您怎么了?您别哭。”
“我是主战派,我不主张局部战争,但是我主张‘战胜于朝廷’、‘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不满我们的内政外交,特别是外交。我主战的主要论点,是‘结盟’和‘远攻近交’,这时我们成为一个大国的基点。但我们的既定政策是不结盟,而现实情况也让我们很难做到‘远攻近交’地‘结盟’。”
……
爷爷留给雷震的最后一次谈话,在雷震的印象中是深刻的。爷爷给予雷震的教育,让雷震从海量的日常生活信息中,自然筛选出夏永昌所说的最信任的田家强的一句淡淡地话中的一些话中有话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