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因二夫人江氏喜爱梅花,林家刚搬进京就在府里大肆种植梅花。静辰轩的东北角就有几株腊梅,落满雪的梅枝像弯着腰的少女,身姿秀丽,窈窕暗香。
卯时刚过,紫芜满身大汗的在院子里扫雪。静尘轩的下人本来就少,前几天二夫人又找了由头调了小竹出去,再没让人回来。今个一早,又遣人把小溪也要走了,空空的静辰轩就剩她们主仆仨人儿了。紫芜一早就起来忙活,到现在还没顾上喝口水。
一会要去大厨房给姑娘拿早膳了!紫芜想着又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夏沫在被窝里残喘着不想起,刘嬷嬷推门进来伺候夏沫起身洗漱。昨天就说好要去上房向老夫人请安的。不能赖了。
胰子净手,铜盆洁面。夏沫端坐在梳妆镜前,打量着她的闺房。西侧间划出来做了书房,靠墙的一排架柜上寥寥摆了几件器物,长案上的笔墨纸砚收拾得很整齐,角落一架古琴,夏沫不敢碰,怕引了怀疑。原本还有張小榻给丫头值夜用的,夏末让人拿出去了,屋子实在放不下。堂屋里放着圆桌配几个矮墩。软榻上放着一方小茶几用来摆香炉,夏末嫌气味熏人没让点。榻角的花瓶里插着几株新摘的红梅,幽香阵阵。东屋墙角靠墙立着一个黄花梨木圆角大柜,夏末的衣物被褥都收于此。凤纹衣架立在衣柜与架子床之间,隔出一个小的换衣间。梳妆台正对着衣架,上面一个雕花红木匣子里,装了些了首饰簪子,让夏沫爱不释手。
刘嬷嬷简单的给夏沫挽了个丫髻,插了一根白玉簪子,却独有一种风流味道。
夏沫瞅着铜镜里这张未施脂粉的小脸,叹了口气,长成这样真不是件好事啊!
镜中佳人黛眉微蹙,素容却美胜过任何铅华,墨瞳淡淡潋滟氤氲,似无尽风流尽掩眼底,媚意荡漾。如樱薄唇自然上翘勾起一抹娆柔笑意,欲引人一亲芳泽。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每一个表情都似是引诱。亏得现在年纪还小,平日装束稚嫩,稍稍敛了一些风华,不然夏沫要寝食难安了。
因今日要去请安,刘么么便拿了一件淡黄色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底下月白色水纹凌波裙裾,一双鹿皮小短靴隐在长裙下,外罩一件青红染金舍利皮鹤氅,这算齐活了。
因在孝里这两年多素色服饰,夏沫在林府身份尴尬,不讨老夫人喜欢,平日也多低调隐忍,现正逢年节刚过,却也不敢全穿素色。
收拾妥当,夏沫怀抱暖炉带着刘么么和紫芜出了静辰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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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沫边走边想,关于李贤和江氏之间的龌龊之事,她也能猜出几分。只是不明白江氏是怎么想的,虽然还没见过林正言,可单听紫芜描述也是俊俏美大叔一枚。怎的江氏竟和李贤?
李贤是什么货色夏沫是见过的,不说多难看,可也是满脸的腱子肉,让人恶心。尤其是那双眼,贼光湛湛,一看就是淫邪之辈。江氏虽说不是大家闺秀,可也不至于与下人通奸啊?
无论哪朝哪代,与人通奸都是大罪,江氏应该不会这么糊涂吧?可又怎么解释那天她看到的情况呢?
那时夏沫刚穿来没多久,整日禁在房里无聊。那天正巧是上元佳节,便索性放了紫芜她们几个去前院玩耍,又赶了刘嬷嬷去休息,夏沫一个人在房里无事可做,就趁着夜色出了院子。
前院的热闹都与夏沫无关,她一个人摸着小花园转悠,隐约听到角门那有动静,慌忙就想藏起来,也不知怎的就来了一处偏院。幽幽的月光散在地上,雪色将夜空照得透亮,夏沫走进院子,就看到一架秋千挂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有些诡异的寂静。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惊得夏末差点跳起来。空荡荡的院子无处藏身,完了完了,这下死了!夏陌咕哝着缩在院门后头屏息不动。
一个魁梧的男人渐渐出现在月光下,他边走边哼哼,断断续续的调子说不出的诡异。夏沫更是不敢呼吸,生怕惊动了他。
“秀琴,我的小娇娇。。。”男人从怀里摸出一条帕子揉在鼻尖猛嗅,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下次******!小****!”说着就在胯下揉了两下,抻了抻脖子,甩着帕子,一步三晃的走了。
秀琴?夏沫呼吸停了一拍。老夫人偏疼二儿媳江秀琴,整个林府所有丫头小厮名字里有这两个字的全都改了,刘嬷嬷平日里没少说老夫人偏心的种种事迹,这事夏沫也知道。
那么这男人嘴里的秀琴是谁?
这时一阵笑声迎面而来。五六个小丫头叽叽喳喳,满脸兴奋的嬉戏耍闹,分明是往这边来的。夏沫盯着男人,见他几个闪身,竟消失在花园里。待丫头们过去,夏沫从门后出来,沿着脚印往花园走去,将要走到静辰轩时,她下意识地往角门一瞥,眸光一闪,快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假装掸鞋,确定左右无人,极快的拾了一样东西,离开了。
回到静辰轩,轻声关了房门,甩了大麾,蹬掉鞋子,裹进被子里。抚着砰砰的心跳,夏沫入睡了。翌日,一切如常。
夏沫没敢把这事儿告诉刘嬷嬷与紫芜。刘嬷嬷虽是忠心但毕竟年岁大了,而紫芜比她还不如。只得旁敲侧击的问起那男子的身份,却没想到李贤在府里竟也还有些名气!
他娘却是沈妈妈,媳妇儿也是江氏身边得脸的管事媳妇。揣着绣有梅花的帕子,夏沫觉得,它一定不简单,只不知是福是祸了。
现在看来,还不是祸。
紫芜从沈妈妈那儿得了准信,也舀到了方子。不管她愿不愿意,为了儿子,她一定会有所取舍。而这就是自己现在最想要的。
夏沫一行人穿过小花园,上了后廊,往东出角门,来到正院。
“沫儿妹妹!”惊喜瞬间将林朝安的心填得满满当当。好久没有见到沫儿妹妹了,她,更瘦了,也更美了。
冬日的晨光微微抚在夏沫身上,朦胧中仿佛披着一席金色纱衣,似真似幻。弯眉不染而黛,粉面含春,宜嗔宜喜,微眯的凤眼有种淡淡的慵懒,似猫儿般优雅。修长的颈子藏在软绒绒的围领里,更衬得脸型尖尖,肤白如雪。
她是我的妻啊!林朝安带着浓浓的满足,含笑快步走了上来。春画与小米子对视一眼,两人尽是无奈,无声的跟了上去。
夏沫听到唤声,停下脚步,微微侧身,迎着微光,眯眼看着向她走来的男孩。他,十五六岁的年纪,肤色白皙,五官清秀,未束冠的乌发只用发带松松在耳边挽了个双丫髻。看起来宜男宜女,雄雌难辨。只颀长的身高稍稍减了些稚气。
“二少爷”刘嬷嬷与紫芜躬身行礼,春画与小米子也叫了声‘表小姐’。夏沫微微颔首,侧身与林朝安并行。
“沫儿妹妹,好些日子不见你来上房请安,愚兄心里甚是挂念。不知妹妹风寒可好些了?”林朝安知道表妹病了好些日子,一直想去探望,奈何祖母一直不同意。今日能在次巧遇,一定是菩萨知道他的心意后也被感动了。回去一定要再去上次香!
同学,你会不会说话?“没来请安”这不摆明了说我不孝嘛!心里腹议着,嘴上却说道“多谢表哥关心,沫儿身体已无大碍,”顿了顿接着说道,“表哥先行吧,沫儿走得慢,万不能连累表哥请安迟了。”
林朝安看着夏沫,温柔一笑,“无妨,愚兄陪沫儿妹妹一道进去。”说着更是走近一步,挨着夏沫前行了。
你大爷!听不懂人话是吧?“表哥还是快些走吧,不然,被人看到沫儿又要挨训了。”不要连累我!快滚!夏沫抱着手炉,看到林朝安一副春光荡漾的样子,直想把炉子砸到他脸上。夏沫不是没经历过爱情,也不反对姐弟恋。可是乱伦就不行了,表哥表妹什么的,听着就让人恶寒。况且对方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呢!
林朝安听罢,脸色微敛。他是府里的二少爷,又是长房嫡子,一直都是受宠的。虽然父亲平日少有时间教导于他,可却不是严父,一直都很慈爱。倒是母亲,有些严厉,自搬到前院后,母亲平日也只关心他的学业,日常起居甚少过问。所以他与祖母的关系更是亲昵!
在未见到表妹前,他便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那是他幼时躲在祖母房里偷听到的,当时只觉得害羞,并无他想。后年岁渐长,也渐渐识的男女之情的滋味,便隐隐把表妹记在了心上。直到一年前见到善良柔弱的表妹。
她是那么楚楚动人,惹人怜惜,小小的人儿却很坚强,红红的眼眶却不肯落下泪来。终是他哄着才哭了出来,他的心第一次那么痛,那么痛。他便发誓要好好爱护表妹,再不让她伤心落泪。
他知道府里这几日在传什么,可他根本不相信。祖母曾和他有过约定,只要他。。。。。林朝安想到此处便有些不自然,他偷眼看了看夏沫,发现表妹双眼含泪,似喜似悲,心中蓦地一钝,隐隐有种不安。
赶不走林朝安,夏沫只好加快脚步往老夫人的福瑞堂走去。已是初春季节,清晨的寒意很重,常青的松柏上滚落的露水,在空气中舞动着夺目的光彩。
夏沫走着走着便又有些犯困,偷偷的打了哈欠,刚一抬头便与林朝安的目光相对,但见他神色湛湛,似是突然充满了力量,坚定起来。
小屁孩!夏沫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不多时便到了福瑞堂,门口已经站了些人。夏沫上前行礼,“姑母早,二夫人早,”刘嬷嬷与紫芜也急忙行礼。
“母亲早,二婶儿早”林朝安没有看到林迁安,便知道自己的大哥又没有来。这么年,因为大哥的病他也多少受了些委屈。不过他还是希望大哥能好起来,这样祖母就不用常常念叨了。
夏氏早就看到朝安与夏沫了,自己的儿子便是脚步声也能知道。看着眼前金童玉女一般的二人,夏氏心情很复杂。儿子是身上掉下的肉,怎能不疼?可朝安越大越似林正卿,夏氏的心更痛。听到夏沫的问安,夏氏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目光一直没有对上夏沫。
夏沫来不及分辨夏氏那轻描淡写的一个“嗯”字里的情意,胳膊便被江氏抓住了。
“呦,表姑娘这是大好了?”江氏穿了件浅金缎裙,掐腰收得很紧,愣是将臃肿的冬衣穿出了窈窕的感觉,外罩一件珠暗紫妆缎狐腋大氅,背上绣着万字不断头的暗纹,看得久了,视线有点花。
夏沫顺势转过身子,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臂,低身向二夫人行了一礼。说道“劳二夫人挂念,夏沫已经好了。这些日子让您多费心了,在此先谢过二夫人。日后若有机缘,再报答二夫人的大恩。”
江氏每次看她都是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要多假有多假。可夏沫却不敢轻忽,只得小心应对。因为江氏才是林家内宅真正的掌权人。
江氏听了夏沫的话,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放心,以后有机会让你报答我,”停了一会接着道“只怕,那时你却不愿领我的情,更不会报答与我了。呵呵、、、”江氏说罢转身上了台阶,“吱呀”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