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属春季,嘹望绿野,水目城与水隙城临近海面,水光粼粼,清凉水域填充着整个妖与半妖居住的城池。罕世怪物的诞生在整个百幕之国引起了轩然大波,长老的预言,占星的警示。不得不让皇室一族求自保,而令下全面诛杀。 繁茂的杉树林,冷峻起伏与山间,温热的血液流在雪地之上。抬头望去,天空中落下的不是雪,而是雨滴,雨滴触及山泥,瞬间凝结为冰霜,覆盖着那些还没有失去温度的尸首。苍野茫茫间,只见那刺眼的如同火焰的血流,孜孜涓流。 那时的莫言还没有龙尾,只是一副妖兽人的合体。一头乌黑的长发落在肩边,衬着妖媚而苍白的脸。在她面前横竖躺着十几个屠妖者的尸体,她摆动着各种妖物的尾巴,满是胆怯藏在尸堆里。 白光之中,那动人的面孔,洋溢着妖异,又蒸腾着杀气。唯唯诺诺间还有那几分心怯,纠结几分,让人探不出真实。 而那虚空传来的声音,就在这时破除冷气,不畏惧这血腥的杀戮之势,再度传来:“听说,你杀了很多人。” 蒙着淡淡薄雾的双眼里尸横遍野,语气中轻带笑意。
然而,莫言怔了怔身子,拿出那份气势,眼中只剩下凌厉。她声音有些不耐烦,怔怔的回对方:“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是的,他都看见了。 一夜成人,妖物混体,接连追杀……于是,不分善恶,杀戮无尽。 苍弥轻笑,一时不言语。他可是不问世事数以万年,多少是非都不为所动的神龙——神之主啊!在那些宁静寂寥的沉睡之期里,只有她,这个罕世妖物才能让他醒来。 惊世之闻,占星、预言,仿佛找到了新的乐趣,寻回失去长久的好奇心,他醒来了——水目城出了一个妖物,而这个妖物将来会取代神之主,夺去神龙的位置。一个妖物,要与神为敌,扭转万年千世,取代百幕大陆所有人的信仰。 这……多么不可思议。 苍弥总是浅笑,不露声色,让人猜不出究竟。 想想,所谓“高处不胜寒”。或许他已孤单太久,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几万年?几十万年?与百幕大陆同期?或者,比百幕大陆诞生的更长。
经历坎坷,走上神之主的巅峰之位,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样的人,那样会让他担心,会让他感觉的消失、湮灭与死亡的人。于是,他从无尽的沉睡之期中醒来,他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将来能取代他神的位置。 如今,眼前这个所谓要取代神之主的人,却因为杀了人而害怕的瑟瑟发抖,躲在那苍茫之中。 “既然杀了人,就要面对……我知道,他们都是屠妖者,你是自保。”清淡的笑,仿佛在说着不痛不痒的闲话,又好似无声的嘲笑,不禁让莫言背脊生寒。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妖,是妖!”黑发莫言厉声尖叫,九条狐尾不停扫动,身后被碰击到的杉树“哗啦”一声,缓缓干裂,落地之后肃然被凝结住。 预言竟然显示前面这个手足无措的女子,是下一任神之主? 苍弥轻笑,高挺的鼻子哼出一丝溺爱:“你也是妖,还是一个刚刚出世的小妖。” 寒光越过,莫言水蓝色的眸子中充斥着凌厉,上下打量着苍弥——雄伟壮丽的山河在他身,金色笼罩似仙人,眉眼之间满是不在乎的孤傲,以及那轻浮半空,不染尘世的脱俗。
他们不认识,可是,他是第一个没有对她喊打喊杀的人。然而,冥冥之中莫言却感觉到此人身上的杀气,似乎是潜意识的唆使,她轻勾嘴角挑衅起来:“道貌岸然!” “莫言……”出奇的,对方温柔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挥手拂袍,脚下落地,缓缓走近:“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为何断定我是道貌岸然?” 莫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又落到那些尸体之上,仿佛没有听到对方说的话,一张娇美的脸上堆满了害怕:“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说着,颤抖着双手,连连后退。然而,那些死去之人的双目,就好像无尽的追逐,不停的朝她袭来。 不等苍弥靠近,莫言转身,摆动着蛇尾准备逃走。 “就这样走了吗?你杀了这么多人,他们不会放过你……”声音依旧缓慢。 “不管你的事。”那时的莫言不再相信任何人。因为,看似少女之身的她,不过才来到这个世界十天不到。这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她只看到“不相信”与“杀戮”,血腥满眼,叫着她“怪物”,举着各种兵器,恨不得一招将她处决。
“你的父母会是六个时辰后找到你,他们也会死在那个时候。”带着笑脸,却冷冷地说出这句话,苍弥轻轻摇头,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而这时,莫言却回头过来,然而,却已是泪眼婆娑:“你胡说!” 稚嫩的女声大喝道,回身间愤怒的扫起蛇尾,直直打向苍弥,阻碍的杉树纷纷倒地,连续不断的巨响却没有威胁到神龙苍弥。散步一般悠然,苍弥脚下连连轻点,毫不费力的避开了莫言的尾巴。一脸的笑,仿佛只是在与孩童嬉闹。 “我说的不会错,你接受事实吧。”没有笑声,语气之中却满是笑意。 “不!”坚决的回答,不容多想,莫言黑色的头发瞬息之间变作一张巨大的网,黑压压的朝着苍弥扑来。 “啪。”一声清脆的响指,在苍弥指尖想起,挥手覆去,澎湃的火海一层层袭向莫言。 “啊……”黑色头发缩回原有的长度,莫言轻叫一声,一刻没有怠慢,再次发动攻击,旋转着身体,将泥土之上的冰霜扫起。薄弱的冰霜腾空之间成了嶙嶙锐器,纷纷朝着苍弥的方向打去。 无数细密的冰锥,来势凶猛,犀利的刺穿了烈烈火海,直径打向苍弥。
然而,就在这时苍弥的声音却幽幽响了起来:“有人劝你,有人告诉你真相,你就这样对待他们吗?所以……杀人,你是故意的。” 气势汹汹的莫言心里一颤。 声音有些发抖:“不是,他们要杀我,是他们要杀我!” “别人杀你,你就一定要杀了他们吗?”苍弥不动声色的等待着那些冰锥的来临。 “不……”仿佛被戳到了心中的痛楚,莫言不为所动,扫动着尾巴,跃身穿过火海。然而,就在她触及火焰,以为会被灼伤时,火焰竟骤然熄灭——原来那不是真的火海,只是虚幻的障眼法。来不及多想,眼尖那些冰锥就要刺穿苍弥的身体,莫言一声尖叫:“不要。” 冷冷地空气骤然凝注,无形之气挡在了苍弥的身前,阻止了那些冰锥的靠近。 “咔嚓嚓……”冰锥纷纷落地。 而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苍弥却随手捡起一支,指间用力,将其捏碎。 与此同时,莫言怔怔的望着,忽然,只觉得浑身好像被束缚一般。接着,头痛欲裂,眼前一黑,摆动的妖物尾巴颓然搭下,化作两条纤细修长的腿。 望着简短裙装,已经昏厥的莫言,苍弥拂过金色的袍子,走到她面前,轻轻将她抱起,就好像在那黄沙大漠中行走时一样。——安静的,呵护着,带她去了相思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