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千寻已经完全成了尚书府的常客,成日和云昭一起进进出出,不过他们只是盛情款待,从来不提及拉她入伙的事,让千寻也有几分心急。
“不用急,你还在考察期,期满合格了自然就成了,再说现在的情形,他们比你紧张。”景培摇着折扇,忽又补充,“谁让你不接受大皇子殿下的美男计的,要是你接受了,他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千寻怒眼瞪他,这一个月来,云昭经常对她有过分亲密的举动,所以千寻干脆和他明说:“阿昭,我现在可相当于是有夫之妇,虽然我敬仰你的人品,又承蒙你不嫌弃,与你相交,但是还是当保持点距离,不然若是传出闲话到我未来夫君耳朵里就不好了。”
千寻说这话的时候,云昭正借扶她搂上她的腰,听她这么一讲,明显的既吃惊又尴尬,讪讪地放开她,匆匆借故告退了,连着好几天没有找她。
千寻心里焦急,偷偷跑去尚书府打探情况,正巧被她听到盛长德和云昭的谈话:
“反正你也不喜欢她,这样正好,总之你还是要去接近她,风千寻的南营,我们必须掌握住,才能与二皇子他们一较高低。”盛长德劝解着云昭。
“我明白,可是这样,我总是觉得不牢靠。”云昭道,“舅舅,你说风千寻这女人真的可以用吗?”
“她的事,咱们都调查的一清二楚了,还怕她会翻天不成?再说她的才能那都是真的,而且又是女子,将来你得了大位也不会出现像方崇威独揽朝政这种情况,正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等到大势一定,便除了这个麻烦就是。”盛长德循循劝导。
这人够狠!千寻听得正气愤着呢,被她引开的盛家暗卫就回来了,她只得悄悄溜走。回来她仔细想了想,听他们的话是调查过她以前的事了,那以前在槐山书院的种种过往怕也不是秘密了,该不会给穆风他们惹来麻烦吧,她心下不安,急忙去找云桓商量。
“他们几个哪个是省油的灯,再说了,天昭这么大,我们都找不到他们在哪儿,我的好大哥又怎么会找到,你就别瞎担心了。”云桓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话是没错,但是——”
“要说你,真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别人一说师父不好,你就跳起来了,这不就是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敌人了吗,以前在书院也就算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一路上会有很多敌人,明处的暗处的,都是心狠手辣老奸巨猾之人,你这样只会使你关心的人惹祸上身,这个道理你应当明白。”云桓一针见血地指责道。
确实,处在是非圈中,可能会使身边的人也遭罪,穆风。。。看来她果然是要加紧这方面的自我训练了。
那次谈过话后,最近连云桓也很少见到了,每次都是派景培来传话,白天有云昭时时刻刻盯着,他也只能每次深更半夜偷偷来。
“到底阿希有什么事,他不能亲自来吗?”千寻忍不住开口,其实这个问题她问了很多次,景培都跟她打太极。
这不,又来了:“好伤心啊,难道阿千不希望看到我吗?”他做一副伤心状。
千寻只能叹气,这人绝对是一只笑面虎。她不止一次的怀疑,景培到底是不是景家血脉,明明他的祖父御史大夫景怀民和父亲户部郎中景昌都是严谨守礼之人,景家据说也是以礼治家,怎么偏偏养出个景培这样吊儿郎当的性子,不过他和家中关系不好倒是真的,千寻第一次入朝时为难她的那个景大人就是景培的父亲景昌,两人在朝堂上的公然对立也不是那么一次,不过一般也只是政见不同而已,不至于真的闹起来。
想到这些,千寻打量景培的目光就多了几份深意,景培也察觉出来了,赶紧正色道:“放心吧,他们很快就要结束对你的考察了。”
第二天的事,让千寻有点明白了云桓的意思。
早朝,本来在同一阵营的丞相韦仲荣和大将军方崇威突然因为一个很小的问题产生了意见分歧,照说只是户部一个主事的职位,他们没道理起这么大的争执,在这敏感的时期,这个争执就被无限地放大开来,让很多有心人思量着其中的猫腻。
接下来的几天,方崇威和韦仲荣之间小小的火花迅速的在整个方氏家族和韦氏家族之间发酵蔓延开来。像城南土地归属问题的争执,子弟之间相互的摩擦,诗会上两家年轻人的互不理睬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尽管两人平日面上依旧如故,但方大将军与韦丞相不合的消息在私底下还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原本他俩同属于二皇子的阵营,使得二皇子云敬在众皇子之中占有绝对的优势,但他们若是不合,方崇威转而投向其他阵营,那么无疑会使现在三个皇位有力争夺者的势力发生大洗牌。
那么到底韦丞相和方大将军是否已经到了决裂的地步?方大将军的新选择是谁?这些问题就成了现下人们最为关心的。
五月中旬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使得事态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骁骑营里有位老参将告老还乡,本来是参将内定候补的韦仲荣二弟的嫡四子却没有提升,反而是一个普通贵族被提拔。要知道骁骑营的参将和南营的可是不同,享的是南营都统的俸禄,领的是落华最为精锐的骑兵,更不用说其中所代表的荣誉了。
次日,丞相和大将军的不合就已由暗斗变为明争了,不过到底方崇威掌握着军权,在朝堂是没人可以捍动的存在,但是毕竟他的妹妹青妃膝下无子,早年所出的公主也早早夭折,所以他必然会选择一位皇子,这个人选,其实千寻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在确实了后,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每年六月就是朝廷审核官员的时间,尤其是定池、乘宛一带,每年交上来的税款是整个落华国库收入的三成还多,皇帝会派钦差大臣视察考核那里的官员,这可是个大肥差,又能得钱又能得名,每年的人选都是各方势力经过激烈博弈选出来的。
皇帝身体不太好,却一直未立太子,丞相和大将军又闹翻了,是以今年的名额竞争越发的激烈,在各党派争吵了两个早上还没有决定下来后,默不作声的方大将军终于发话了:“依臣看,不若让五皇子去,他常年不在落华,不会出现包庇官员的事。”
这个不太高明的说法得到了众人的最终赞同,大概大家想的都一样,与其让政敌去,不如让没有背景后台的五皇子去,于是云桓就领了一小众人马出发去了东边。
云桓不在的这段时间,朝堂上依旧每天纷争,千寻总算是见识到了文官的战斗力,就连白胡子的老头都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一大堆话,听得千寻头疼不止,还时不时要被皇帝拉出来对付那些老学究们。
皇帝的身体看着越发不好了,其实以他的年纪也不算大,看着倒是要苍老很多。不过说来他这个皇帝做的确实挺不顺心的,实权被重臣控制在手里,儿子们也没一个孝顺的,更不用说有个能说话的人了。他这阵子经常把千寻宣进宫去和他下棋,千寻在棋艺上的战斗力无限接近于零,大多时候是和他说说话,但看得出他还蛮开心的,这或许就是身处高位者的悲哀。
也因为这个,千寻似乎一下成了抢手人物,可能就是传说中皇帝身边的红人吧,经常受邀参加各种宴会诗会,云昭也和她走得更近了,倒是没见其他几位皇子来主动联系她。
云桓这一走就是两个月,千寻心里也是担心,景培偶尔过来能带来一些云桓的消息,要和那些人精一样的官员打好关系,从中选择能用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南国的夏天特别的闷热,气候又潮湿,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千寻每天都要往冷水桶里跳好几次,晚上睡觉也穿着自制的短睡衣。这几天尤其热得厉害,蚊虫又多,千寻一开始睡不着,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想着穆风,想着云桓,想着不知身在何处的莫辣椒他们,终于慢慢睡着了,似乎没睡了多久,又忽然惊醒,睁开眼,看到眼前一张略带疲惫的脸。
在大脑迷糊了两秒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跳起来大叫:“阿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千寻忙压低声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摇摇头:“没有,事情很顺利,其他人也一道回来了,现在在城外。”
“那你——”千寻奇道,接着在他身边嗅嗅,“你喝酒了?”
“明天回来就又要被监视着了,所以今天把他们灌醉先溜回来了。”他笑得有些得意。
“那你还要连夜赶回去?”
“恩。”他脸色泛白,看起来是有些运功过度了,淡淡地点点头,靠着床边就坐下来了。
千寻忙从床上下来,把他摁倒在床上:“你躺着说吧。”
“也没什么,就是这次基本达到目的了,那边已经有几个成了我们的人了。”他顺从地躺下。
“你和方崇威,你们是不是达成什么协议了?”千寻想了想还是问道。
“协议?差不多吧。”他讥笑。
“可是,怎么会,他没道理选择你的啊。”千寻还是疑惑,他逼死了人家的母亲,凭什么还能指望别人心无芥蒂。
“他那人,方崇威向来自负,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见千寻还是懵懂,云桓又道,“他方家想要一家独大,就不可能选择老二和老六,我大哥找了你,自然也是被他排除在外了,而我四哥为人冷清,无心朝政,但做事却从无偏颇,所以,方大将军自然会选择我这个整日游手好闲,不通政事的败家子了。”他的语气中满是嘲讽,眼里也闪着奇异的光。
“那,他们的不合也是你做的?”千寻问。
“是他们自己利益分摊不均而已,我只是扔出了饵。”他冷哼一声。
“嗯,你先休息会儿吧,等下我叫你。”千寻见他实在疲惫,低声吩咐。
云桓瞅了她一眼,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千寻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想着刚刚的话,云桓他竟然只在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能够分化方韦两家的联盟,从一个没有任何势力的皇子到现在得到落华最有权势的人的支持,果然,他天生就不是池中物。
朝中那么多精明的人,竟然也看不清真实的他,千寻扭头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气息均匀的云桓,忽地就有些思念在槐山书院时那个骄傲冷清的少年项秋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