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后时分,阳光煞是酥暖,王府内栽种的桃树开得愈浓愈烈,枝影横斜,落花恣意,和着风更是鲜明绚丽。宝杏低着头不敢抬头瞻望,只听见外头的嘈乱的声音渐渐停止,然后便是听闻脚步声欲来越近,宝杏只见那月白金线绣蟒靴子飞步而过,身后又见杨妃色罗裙迤逦而过,裙下凌波微步,罗袜生香,行走时却见若隐再现的藕色绣桃缎面云履,却是三寸金莲,秀气十分,履中的香料一阵一阵地袅袅而出。
直至瑞王进了堂室,众人才缓缓起身,周嫂子跟着进了屋,外头站着一些丫头和小厮待唤。
周嫂子进去了一会,然后又听闻她在里面喊道:“宝杏,适春,二人进来。”
宝杏头也不敢抬应声而进,听闻周嫂子吩咐:“这位是柳娘子。”二人会意,也不敢抬眼去瞧,忙上前朝她行了礼,周嫂子笑着朝她道:“娘子可满意?”
只听那柳娘子回道:“劳烦嫂子了,嫂子选的自然是好的。”宝杏低着头,却听着那声音极是动人,如玉泣珠,清丽至极。春日里本就是酥酥地,宝杏听得那声音,只觉浑然便醉了开来,不由得抬眼一瞧。却见面前的女子不过二八年华,身娇清瘦,玉环绶压着杨妃色罗裙幅,楚腰纤细如蛇,盈盈动人,大有弱柳扶风之态。
柳娘子说着,却见瑞王坐在一旁敲着扇子而笑,顿时飞霞晕脸,咬唇道:“王爷笑甚?羞煞奴家了。”宝杏见她梳着抛家髻,斜斜地又插着银鎏金镶玉嵌宝蝶赶花小步摇,娉婷妩媚。她突然想到上回玉坠也梳过这发髻,已经是很好看了,却不想还能这样好看。
瑞王展扇起身调侃道:“在扬州倒不见得你这样规矩,怎么进了府就变了。”柳试莺用扇掩了面羞道:“奴家不过一介草民,怎敢不规矩,便是这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来得比奴家金贵。更何况是周嫂子。”
那周嫂子急忙道:“哟,这可是折煞老奴了,娘子身娇玉贵的,我们这些污浊的老物可断断承受不住娘子这话的。”那柳试莺还要说,却被瑞王走来止住道:“成了,时候不早了,让周嫂子给你挪间厢房出来,孤还得进宫一趟。”柳试莺低首道:“王爷可早些回来。”
瑞王闻言收起扇子,用扇头抵起柳试莺的下颔,那柳试莺却是双颊飞红,秋波飞转不去瞧他。瑞王放下扇子笑了笑便走了。
瑞王的辇驾到了宫门口已过了定省的时辰,落幕时分,正赶着满天的云蒸霞蔚,红透了半天的云霞似撕扯开来的红绸,一片一片絮絮地散开着,在一望,又似要飘落下来的瑰色,漫过辇驾的冰绡帐幕,硬是透过薄幕泼了那一身月白金线绣云龙的纱袍。
‘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剑眉微皱,一小卷的密信揉搓在拳中,瑞王只盯着前头的冰绡帐幕,外头那浓烈的颜色恣意地把那素白的帐幕染到如霞如火般的瑰丽,疏光浅浅,这些迷离的光色竟是让人无法自拔出来。
正思忖着,蓦地车辇不知怎么停了,却听外头声音而唤:“可是九郎?”
瑞王回神,想了想,将手里的密信塞入袖中,也不等侍从来扶便直接掀帘从车上跳了下去,径直上前几步,朝前头的凤辇跪拜:“拜见大长公主。”
“好孩子,快过来。”大长公主坐在凤辇掀帘而出,虽是皇帝的姑母,却不过比皇帝大了几岁,大长公主一直吃斋信佛,生平又过得安享清乐,到如今依旧是乌鬓堆云,风华依旧。
瑞王依言上前,大长公主坐在辇上伸出手来抚着瑞王的脸,笑道:“九哥儿真是长大了,本宫记得去灵修寺的时候你还没这么高。”
瑞王自幼失母,大长公主膝下无子,便将他养在自己身边十余年,直至瑞王加冠才去了灵修寺净心至今。
瑞王抬眼望着大长公主道:“承佑每年都去灵修寺,只是佛门净地,公主又不许人打搅,只能在灵修寺门口给大长公主叩拜。”
大长公主见了瑞王早已喜及而泣,直捧着瑞王的脸哽咽:“本宫知道,本宫都知道。”说着,用绢子拭了泪,又笑道:“先去见父皇罢,切莫误了时辰。”
瑞王应首,待大长公主起辇而去,亲自步行到了清和殿。瑞王走到殿内,太监们正在备膳,见皇帝穿着家常的圆领窄袖袍衫正在看折子,上前跪拜:“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此时皇帝闻言转身放下折子笑道:“你和太子倒是专会挑时候,故意过了时辰才来,敢请是你们府里的厨子不够好,巴巴地跑到朕这里来蹭吃。”
瑞王跪在那里亦是笑道:“父皇莫怪,儿臣才从宿州回来。”说着,抬眼见太子也在那,又行了礼:“拜见太子。”
太子亲自将他扶起:“勿需多礼。”说着,又朝皇帝道:“听说九弟路过扬州时牵回一只‘瘦马’来。”
瑞王笑了笑:“殿下的消息当真是灵通,臣弟才到京还未进宫回禀父皇母后呢,殿下到先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