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在啄我的窗。
有时清晨,有时黄昏。有时,竟在上午八九点或下午三四点。
柔软的黄绒毛,柔软的小眼睛,还有淡黄的小嘴——一只小麻雀。它一下一下啄着我的窗,啄得兴致勃勃。窗玻璃被它当做琴弦,它用嘴在上面弹乐曲,“笃”、“笃”、“笃”,它完全陶醉在它的音乐里。
我在一扇窗玻璃后,看它。我陶醉在它的快乐里。
我们互不干扰。世界安好。
有一段时间,它没来,我很想念它。路上偶抬头,听到空中有鸟叫声划过,心便柔软地欢喜,忍不住这样想:是不是啄我窗子的那一只?
我的窗户很寂寞,在鸟儿远离的日子里。
街上有卖鸟的。绿身子,黄尾巴,眼睛像两粒小豌豆。彩笔画出来似的。鸟在笼子里,啁啾。我带朋友的小女儿走过。那小人儿看见鸟,眼睛都不转了,她欢叫一声,小鸟哦。跳过去,蹲下小小的身子看鸟。鸟停止了啁啾,也看她。
她们就那样对望着,好奇地。我惊讶地发现,她们的眼神,何其相似:天真,纯净,一汪清潭。可以历数其中细沙几粒,水草几棵。
小女孩说,阿姨,小鸟在对我笑呢。
有种语言在弥漫,在小女孩与小鸟之间。
我相信,那一定是灵魂的暗语。
我确信我家的屋顶上,住了一窝鸟。
深夜里,我写字倦了,喝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四周俱静。我家屋顶上,突然传来嘈嘈切切的声音,伴着鸟的轻喃,仿佛呓语。我以为,那一定是一家子,鸟爸爸,鸟妈妈,还有鸟孩子。
我微笑着听,深夜的清凉,霎时有了温度。
我开始瞎想,它们是一窝什么样的鸟呢?是“泥融飞燕子”中的燕子么?还是“百啭千声随意移”中的画眉?或许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中的黄鹂和白鹭呢。简直活泼极了,翠绿,艳黄,纯白,碧蓝,怎一个惊艳了得?它们鸣唱着,欢叫着,发出天籁之声。
我没有爬上屋顶去看,它们到底是怎样的鸟。我不想知道。
它们一天一天,绵延着我的想象,日子里,便有了久久长长的味道。
四
故事是在无意中看到的。说某地有个退休老人,多少年如一日,用自己的退休金,买了鸟食,去一广场上喂鸟。
为了那些鸟,老人对自己的生活,近乎苛刻,衣服都是穿旧的,饭食都是吃最简单的,出门舍不得打车,都是步行。
鸟对老人也亲。只要老人一出现,一群鸟就飞下来,围着老人翩翩起舞,宛转鸣唱。成当地一奇观。
然流年暗换,老人一日一日老去,一天,他倒在去送鸟食的路上。
当地政府,为弘扬老人精神,给老人塑了一铜像,安置在广场上。铜像安放那天,奇迹出现了,一群一群的乌,飞过来,绕着老人的铜像哀鸣,久久不肯离去。
我轻易不落的泪,掉下来。鸟知道谁对它们好,鸟是感恩的。
五
有一段时间,我在植物园内住。是参加省作家读书班学习的,选的地方就是好。
两个人~间房,木头的房。房在密林深深处。推开木质窗,窗外就是树,浓密着,如烟地堆开去。
有树就有乌。那乌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群一群。我们每天在鸟叫声中醒过来,在鸟叫声中洗脸,吃饭,读书,听课,在鸟叫声中散步,物我两忘,直觉得自己做了神仙。
有位女作家带了六岁的孩子来,那孩子每天大清早起床,就伏到窗台上,手握母亲的手机,对着窗外,神情专注。我问他,干吗呢,给小鸟打电话啊?他轻轻对我“嘘”了声,一脸神秘地笑了。转过头去,继续专注地握着手机。后来他告诉我,他在给小乌录音呢。阿姨,你听你听,小鸟每天唱的歌都不一样。他举着手机让我听,一脸的兴奋。手机里小鸟的叫声,铺天盖地灌进我的耳里来。如仙乐纷飞。
小乌每天唱的歌都不一样。这句话,我铭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