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为了等水势小些再上山,谈了一个多时辰后方才启程。出得门来,白兕妖王道:“为减尊者与兄长脚力,请二位乘坐兕兽上山。”言罢,便有两头兕兽先弯前膝,后整身伏地,等待二人。
扶摇子往前跑了一步:“这倒好,我除了牛,什么都没骑过,最怕兕兽,今天倒能骑了。”他跑到了兕兽跟前,却不敢上去,回过头来看白兕妖王:“我说白兕妖王啊,这可是你让骑的,我上去了你可得仔细啊。”
白兕妖王笑道:“请兄长放心!”言罢回过头,看着文真:“请尊者上路。”
“我步行上山也方便的。”
“尊者安心就坐便好,这兕兽身强体壮,有尊者就坐,乃其福分。”
文真说声“言重了”,便不再推辞,直接坐上了那头青黑色的兕兽身上。“你叫其他兕兽均回去吧。”
那白兕妖王身形一飘,便已站在了一头兕兽身上,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众兕兽均四散而去,只余三头,白兕妖王在前,文真居中,扶摇子居后,向山上前进。
这兕兽,在当时的陆行动物中,是最为凶猛的,一兕战五虎,亦不为过,因此,白兕妖王若不是灵魂被拘,当为兽妖之王。
他们去见的和谷子,便是后世所说的八仙之一的钟离权,钟离权的师父便是铁拐李,铁拐李的师父,便是西王母的夫君东华帝君。而扶摇子,便是后世所说的陈抟老祖,文真当时所骑的青黑色的兕兽,后转世投于楼观台,为老耳所骑,一路西去。
这里说的西王母与东华帝君,只是一个职位名,就相当于佛教中的如来,你可以把他当成一个人,又可以当成一个位。比如说如来投胎入世了,这个位还在,但是是由别人来坐的,数十年数百年后,我又将以弥勒菩萨的身份,来继承这个位子。
所以,西王母是谁,东华帝君是谁,要看指的是哪一世的。另外,西王母不是王母娘娘,与玉皇大帝没有任何的姻缘关系,玉皇大帝这个位置,是东汉之后才有的,也就是说,在东汉之前,其实没有天庭和地府。而当时的灵界,身份地位最高的是西王母,其次是东华帝君,之后是神农氏族、轩辕氏、炎帝,之后是黎山老母(后又称九天玄女)、共工,之后是西倾、朱圉、岷山、岐山、荆山等山主人,再之后才是诸位后世神仙。
这里面,有一些人是不在其中的,一是伏羲、法藏、文真,二是女娲,三是蚩尤部族众等,四是涂山氏族。伏羲、法藏、文真是个人,灵界有事,你别找这几个人,除非他们特定时间找你,但你可以找另一个与他们同族同源辈分资历老的人,那就是羌族的女首领,便是西王母了。
不管是多高资历的灵,资历都老不过西王母这个位,因为她代表的是整个羌族,而无论轩辕氏族、炎帝氏族、神农氏族,还是蚩尤氏族,无一不是羌族之后。
法藏找到西王母,说要从她这儿选几位高灵,去帮助文真,东华帝君得知,主动派自己名义上的弟子铁拐李前去,铁拐李自然愿意,并带上了自己的弟子钟离权,也就是和谷子。
而法藏也欣然同意,因为此二人前去,有极大的便利,一是二人都有肉身,这样方便在世间行走,二是两人都可以灵体离体,七天无忧。
钟离权在红桦坪等着文真。
文真与白兕妖王、扶摇子一起上山,路上前行了六七个小时,一直从中午走到临近黄昏。
这一路,文真的心情,五味杂陈。
他躲了15年,远离了15年,但还是来到了终南山。
他知道,这次来了终南山,他将离世间的生活越来越远,他又得回去了,在那里,他不是一个贪玩的孩子?
这些年他一直在逃避,如同小时候逃避家里的劳动一般,但他明白,有些家中的事是你力所能及的,你最终又如何能让年老的父母和三岁的孩童去忙活。
他曾经幻想着离开这个家庭,他只是一个贪玩的孩子,贪恋这世间的一切纷杂与感官的乐趣,可他毕竟还得回去。
人要长大时,能玩的时间越来越少,以至于到了最后,不管玩还是做功课,其实都已不再是为了自己。
这15年,就像他给自己放了一个15年的长假,假期结束了,他在回去的路上,明白一切还都得继续,做自己没有完成的事,去了结那些因果。
他不知道是宿命安排了自己的一切,还是自己安排了自己的宿命。甚至在15年中他曾以为,这会是他唯一的一次逃脱宿命,然而到了现在,却发现一个更大的宿命在前面等着自己,他已经学会很从容地看着它降临了。甚至还会在嘴角流露出一丝的笑,心道,我早知如此。
宿命竟是这般造化弄人,他本想扔掉身上所有行李,而就在扔掉最后一个小行李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背负着整个天空。
很多时候,他想说的太多,反不知从何开口,别人问起时,竟无一语可答,静静地说:“没什么事。”然后耸肩笑笑,轻轻地离开。
如果你知道所有的戏并不会上演,你还会不会每天排练,如果你听到爱人在说话,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气息,伸出手去,却抚触不到,你该相信自己只是个幻象,还是面对的世间才是幻象?
他只是一个爱好自由的旅人,骑马直驱山林,春意正浓夏气不长秋果累积北雪四飘,没掉了所有的踪迹。明知再往前走,回去的路必将为新草嫩树所覆盖,却仍愿意信马由缰。
此地离岐山二百里,而今有马不得回。
路的两边花开繁茂,有齐腰深,森林中光影斑驳,伴随着鸟雀鸣叫,犹如幻境一般,这便是终南山,那座传说中仅次于昆仑的神秘大山,而自己便是那个灵界传说中的终南山主人。如果有人可以替代,他可以放弃这个终南山主人的位子,去安心地睡大觉,一睡便是三千年;如果有人可以替代,他可以放弃这终南山主人的位子,只去谈一场恋爱,没有追逐、没有伤害、没有猜忌,只是淡淡地相爱,轻轻地说话,开心地笑笑,走走看看,风轻云淡。
但他还是来了,来到了终南山中,去做那个终南山主人,智尊龙马氏座下,伏羲数千年中处于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离不灭的状态,法藏作为大管家,不可以离开,比自己还辛苦。有些事自己不去做,还能推给谁?
上山的路上,文真的心境一直处于悲凉又略带安宁的状态。到了白桦坪时,山间有股异香传出,十分淡雅,像是什么花的味道,却又叫不上来。这时白兕妖王从马身上飘了下来,低身行礼道:“我与扶摇子送尊者到此。”说完,旁边的矛草房中笑呵呵地走出一个人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络腮胡,脸极圆,嘴唇极厚。还没说话,那人便咧开嘴笑:“我一直在等呢,竟给盼来了!”
这个人,正是钟离权。
他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知道尊者要来,我采了些草果谷,下些面做饭吃,刚好要熟呢。”
文真从兕兽身上下来还没站稳,只见扶摇子快步走了过去,低身说:“师父,你原来昨晚要我等的人是文真尊者?是这终南山主人的转世之身?”
和谷子将脸一沉:“我不是你师父,让你等人,你却呼呼大睡,我怎么可能会收你这样的弟子?”说完,转身对文真道:“尊者可到茅屋一坐,饭菜待会儿便好。”
晚上,房内只余和谷子、扶摇子、白兕妖王和文真四人。和谷子叮嘱白兕妖王去屋外监视是否有其他灵物靠近。
之后才言道:“白天之时,山上人多眼杂,未及与尊者多相言谈,还望尊者见谅。”
“人多眼杂?这山上还不就我们四人?现在仍是我们,师父你可真会说笑!”
“扶摇子切莫乱言,这山上,鬼魅妖精数不胜数,尊者在山上的事,尽管留心,也易被传出去。为何要你和白兕妖王送尊者上山?因为你并非山中灵物,众灵不会多想,白兕妖王来此地时日短,众人也不知他的厉害,也不会引人注意,而我,则是外来的一山中村夫,与你一样,都为肉身之体,自不会引人注意,众人只当是有些小道行的人,来山中访友,这才是师父这么安排的缘故。”
文真听了,笑问道:“和谷子可曾听过素问这个名字?”
刚说完这两个字,便听到外面似有风声大作,众人停下话来,只听外面白兕妖王大喝道:“何方妖精,敢来此生乱?”
白兕妖王这声大喝,倒像是给里面的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