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血色翻飞,体型庞大的灵枢兽被她用最短的时间肢解了,安圣熙抽出灵枢兽的筋骨涂满血色的双手“啪”的一声合十。
淡紫色的光晕萦绕着那些筋骨,硕大的筋骨纠缠在一起,渐渐被炼化成几粒通透的药丸,安圣熙将药丸喂到安央熙和风骋驰口中,片刻后察觉到两人的呼吸越发平稳后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摸了摸安央熙憔悴的脸庞,看着他浓密的睫毛下青黑色的阴影心里涌上一股酸涩。他的身体他的手都是消瘦的,手腕上的水晶闪烁着最后一丝光晕。
她覆盖住那颗水晶暗暗的想:十年离别,再见时她的小少爷都已经这么大了,如果不是因为折返术的远程感应自己可能认出他?
“央熙,我带你回家可好?”
她的声音带着哀求,可是却没有人能回答她。
频阴谷的风雪肆无忌惮的飘流,带走她眼角不想示人的泪花。
不远处的洞穴里发出细微的呻/吟声,昭示着被人遗忘的存在。
安圣熙冷眼看去,见到一个匍匐在藤蔓间的狼狈身影,她一瞬间飘了过去,脚下的脸莫名的有几分熟悉。
“莫成桑?”
往昔的记忆涌上脑海,恨意不由得跟着翻涌,她一脚踩在那人裸/露的脑袋上,那人发出吃痛的呻、吟,安圣熙收回了力道,默默的看了一眼不远处依旧陷入昏迷的安央熙。
杀一个这样的货色,只不过是弄脏一次她的手!
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撤离频阴谷,迟则生变,到时候吃亏的绝对是她,何况等在外面的沈银河虽然厉害,但只是嘴上厉害,真的动起手来,刚才那只魔尊使灭他都是小菜一碟。
一个简单的折返术很快完成,她一手按在魔法阵的边缘,一手咬破食指,痛是一瞬间的,鲜红的血映照着她的眼,四周魔法元素流窜。
她长臂一挥,殷红的血化作绯红的缎带缠绕上风骋驰和安央熙的手腕,犹豫了片刻,远处莫成桑的手腕上也多出一抹绯红。
我不是要救他,我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留下他,他的生死该由安央熙决定!
她闭了闭眼压抑了一下心头的厌恶,暗暗地告诫自己。
手上唯一用力,四周的魔法元素渐渐收拢,在掌下的魔法阵中不断汇集,她紧闭着双眼回想来时路,以她的法力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但是这一次不同,她手里握着两个人的命,她害怕出错。
空气里浮现一抹冰冷,有水凭空滴落,溅碎在她的额头上,她一怔,抬头望去,只见遮天蔽日的暗绿色树冠,大片大片的笼罩视线,何来水滴?
她眼眸一暗,远处一道冷冽的寒气逼来,直入她心扉,她手一抬,手下的魔法阵一暗,顿时又消散之象,她僵住不敢再动,硬生生受下那一记寒气的侵袭,唇间溢出鲜血。
“什么人?”
她的声音低沉冷静,牵引着三人的手却在微微的颤抖。
风,呼啸而来,呼啸而过,幽静的山林里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第二滴水珠落下,沾染上她的眉睫,冷一瞬间蔓延开来,她僵住了,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水珠水珠,她怎么就忘了,这东西还有一个称谓。
雨。
雴,敕立切;霫,息入切;大雨也。
彼时,有人称雨为雴霫;秋雨为秋雴霫。
第二道寒气袭来,她暗暗提升功法做好抵挡的准备,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挡过去,但是别无其他选择不是吗?
然而,痛并没有如期而来。
一个温热的身体趴在她的肩上,微热的呼吸在她的颈项见熏染,熟悉的气息袭来,心莫名的安定下来,她一回头便看到风骋驰斜飞入鬓的眉,还有沉静淡漠的眼。
“阿熙,走!”
他握着她的手腕,一笑。
她手下魔法阵的光芒大作,瞬间白雪翩飞,频阴谷再次恢复原有的阴暗静谧,狂风呼呼的吹来又吹去,一滴雨落下,转瞬没入层层枯枝败叶间,就像是谁未曾擦拭的泪水。
频阴谷外,沈银河一个人坐在硕大的青石之上,白衣似雪顺风招展,渐渐传来的喧嚣声影响不了他此刻的专注。
“队长?”
小五走近他,困惑着看着他们一动不动的盯着山林看的队长,只从他们接到队长的传音机械鸽子来到此处后,他家队长就没有给过他们一个正面的眼神。
“干嘛?”
沈银河眼都不抬一下的问道。
“咱们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吗?”
沈银河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老大不在,你想自己走也行,不送!”
小五被他的话差点噎死,默默的退下了,心里暗暗的嘀咕,老大不在他们队长就容易蜕变成狂犬,逮谁咬谁,以后再也不要触这种霉头了。
旁边的人凑过来推了推小五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走?”
小五一巴掌拍到那人的脑勺上,压着声音说道:“走什么走,没看见老大不见了!”
“老大不是经常不见嘛,紧张什么?”
小五一口气没喘上来,恨不得一脚踢死这货,老大是经常不见,但是那是对他们这些小兵而言,他看了一眼他们队长焦急的神情,对他们队长而言,老大离开他视线范围的次数应该是不多的。
此刻他们队长突然站了起来,白衣猎猎作响却遮不住他眼底狂热的希望,空气有什么东西在崩碎,在翻腾,阴暗的山林里浮现一星亮光,那一星亮光逐渐炙热化,在沈银河眼中慢慢具象化时,三个沉重的身体朝他压过来。
他顺手解开白色披风,披风迎风一展成为最好的盾牌,将那三个人牢牢圈住,然后缓缓落地,沈银河松懈法力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横七竖八趴在地上的三个人中竟然有一个是他们一向不可一世的风骋驰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还来不及收住笑容,一抹天边云霞般绯红的身影袭来,堪堪在他身前停住,身体微不可见的摇晃了一下。
沈银河一贯眼明手快、心思灵活,他家老大身体一晃,他立刻伸手过去,下一秒安圣熙纤细的手便紧紧扼住他的手腕,火热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腕,他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战栗。
“快走!”
沈银河不着痕迹的支撑着他,不远处无数的眼睛注视着这边,他收敛神色,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长臂一挥,冷冷的说了两个字。
“启程!”
沈银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让安圣熙畏惧、让风骋驰重伤的事情一定不是简单的事情,他扶着安圣熙走进队伍最后的一辆马车上,其他人或徒步,或乘车走在前面,所以没有人知道一走进马车安央熙就开始大口的吐血。
“老大!”
沈银河双手战栗的不知道该怎么扶起她,只能一脸惨白的看她趴在被褥之间呕血,这该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银河……|”
安圣熙捂着嘴,掩住嘴触目惊心的殷红低低的呢喃。
“老大,不要说话。我救你,我一定有办法救你!”
他颤抖的手不断的在身上摩挲,他记得在某个口袋里藏了一个追魂丹,那是用五百年的灵枢兽内丹炼化而成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安圣熙摇了摇头,拼命忍住喉咙间的腥甜,扣住他慌乱的手低低的说道:“风骋驰有危险,救他!还有另外两个人,一定不可以死!他们其中一个是……”
一口殷红从嘴角渗出,慢慢的染红掌心,滴滴从指缝间滑落,她只觉得肺腑之间痛到难以忍受,身体慢慢蜷缩到一起,弓成虾米状。
“救他们......”
沈银河抚上她汗湿的发,声音都颤抖起来。
“老大!”
安圣熙看着他兵荒马乱的眼神心底泛起一股悲凉,知道自己如果不强硬起来沈银河绝对没有办法离开,便不再压抑喉咙间的腥甜,放任体内魔力的冲撞,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到沈银河脸颊上。
他像无辜的小鸟一样茫然,脸上全是震惊和灰暗,而她脸色惨白,眼神冰冷,满身的血色在绯红的衣衫上染成夜一样的黑暗。
她揪着他的衣服慢慢爬起来,沾染着血色的唇贴着他的耳际低低的说了一个字。
“滚!”
然后用力一推,将他推出马车外,她不知道其实她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沈银河,现在的她力气小的可怜,真正撼动沈银河的是她眼睛里的绝望和悲凉。
那绝望和悲凉比任何力量都强大,是沈银河抗拒不了,也无法抗拒的东西,他知道只要能消除那样的神情,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安圣熙趴在被褥之间,十指紧紧的揪着被褥以此来抵挡不断翻涌的痛楚,她一直以为这世界上最残酷的痛苦她已经经历过了,却原来还有比那更残忍的痛苦。
频阴谷的那道寒气是这世上她所见识过的最霸道的魔力,在她的记忆里没有一个人或者一只妖能抵挡的了他的一击。
她想到这里她被自己牙齿咬破的唇微微勾了一下,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这么看近年来自己的功力渐长了。
“秋雴霫,我不会就这么死的!”
十指纠缠着锦被,而体内魔法的运行却在不断加剧,哪怕是一点点也想快点结束这种痛苦,除却难以忍受的苦痛,最重要的是她会想起那个人。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但是任何一点关于他的事情她都不愿再想起。
这么多年她一直后悔一件事,那就是年少时嘴贱,给那个人起了一个名字。
雨,滋润万物于无声处,该是温柔、谦逊之所在,但是对他却是完全不搭调,那个人的温柔只在杀人放火时的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