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像媒体所报导的,酒店是为了牟取暴利而掺以假酒坑害消费者,那么,从酒店自身的利益出发,肯定会选择安全无隐患且经济实惠的酒种为前提,并在酒液的色泽、香味、味道方面下工夫,做到以假乱真,不被消费者察觉。
如此一来,酒店才能瞒天过海地牟取巨额暴利。
可从甲醇中毒事件的发生来看,非但没有为酒店带来巨额利润,却成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甚至引火自焚的厉害程度,完全违背了一个商人对利益的低调追求,不得不引人深思。
让宾客们在婚宴酒席间同时喝下酒店供应的酒液中毒,虽毒不至死,却成功让众人把矛头指向了酒店。
再加上此次宴请的宾客都是些在政界、商界、警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得罪了他们就意味着得罪了财神爷,轻则重金赔赔,重则查封拆迁。
孰轻孰重,任谁都能权衡出这个利弊关系,想必酒店的管理层也不会以身试法,做出引火自焚自杀性的蠢举来。
案情分析到此时,刑事侦查组的警官们已可以初步拟出了一个结论:甲醇事件的发生,绝非偶然,作案人的动机是破坏酒店的声誉,甚至以“借刀杀人”的方式,让警界和政界联手直接捣毁酒店,抓捕酒店负责人,严惩不良商贩。
此时,作案人的目的也就达成。
可作案人达到了目的,他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受益呢?
这是暂时让大家可以缓息不考虑的问题。
另外,回到案件本身,谁能做到明目张胆地在婚宴现场投毒却不被人发现和怀疑呢?
很明显,可能轻易放毒的应该是负责婚宴现场的酒店服务员和举办婚宴的主人家,这两种人在婚宴现场做什么动作,绝对不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可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他人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呢?无非有二,就是威逼和利诱!
用威逼手段迫使婚宴主人家的其中一人为他们做事,用金钱来利诱酒店服务员,如此可做到里应外合,天衣无缝。
可另一个问题出现了,他们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将两种成份的毒放入每一位宾客的杯中酒里的呢?
这是侦查队员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无法突破。
管天齐被暂代段寒令一职的周警师相邀在会议厅里,对此案件进行分析和侦破。
可当时他跟陆思芊以及田睿在二楼厅外的洗手间附近,既没有喝到含甲醇和泻药的酒,也没有在案发现场发现什么蹊跷事件。
正在大家反复思量不得其果时,管天齐突然想起了昨天在洗手间外不经意地听到段寒令用话筒对众宾客说的一番话,“今天天气很热,为了给大家解暑,我特地命人在酒里加了些冰块,希望大家可以痛快畅饮!”
“冰!”管天齐突兀的声音大声响起,惊醒了沉思中的众人,却也让大家莫名其妙,面面相觑无法理解他简单的“冰”字是什么意思。
管天齐将自己心中的怀疑向众人解说了一遍,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
紧接着,周警师给众人分工,部分人去取证婚宴现场所使用的“冰”的来处,部分人调出酒店的监控录像查看现场哪些人与酒店服务员接触较多,甚至出现可疑动作,另外,再让化验室的同仁对含有甲醇和泻药的酒液进行更详密的化验。
经过大家近一天的调查和取证,宾客杯中酒里的“冰”的确不是由酒店方面直接供应,而是由外流入酒店的。
从监控录像上显示,从酒店外抱着一个纸箱直入大堂的女孩很可疑,管天齐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自家别墅里的女佣小淼,得到证实,她也是婚宴主办女方的亲戚,新娘的嫡亲妹妹杜蕾淼。
从二楼的监控录像里看到,杜蕾淼与一名酒店男服务员接触甚多,甚至看到她与其交头接耳,像是吩咐着什么。
然后,将纸箱交由男服务员,由他带离现场。
直到婚宴开始,男服务员才推着用一个金属器皿盛着冰块的小车进入二楼大厅,将冰块分别放入已经被其他服务员从酒瓶中倒出来装进了专用玻璃器皿的名贵酒里。
接下来就是,服务员分别将已放有冰块的酒,斟给在座的每一位宾客,在新郎向众人敬酒时,乘酒兴举杯欢畅,也导致了众人同时中甲醇毒的后果。
杜蕾蕊因为有孕在身,以茶代酒幸免逃过此劫,要不然腹中胎儿难保……
“淼儿……”韩梅抬高了声调,重重地唤了一声杜蕾淼,语气中有被骗的愤怒,也有对女儿做出这一切的失望。
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两滴热泪缓缓从眼角滑落,深吸了一口气,却没再提上气来,当场晕厥,吓得众人惊慌失措,有人跑去叫医生,有人用大姆指使力掐着韩梅的人中……
警察仍公事公办地将杜蕾淼带离了病房,她悔不当初,可一切为时晚矣。
再多的泪水也换不来妈妈的健康,再多的忏悔也挽不回自己的清白,再多的怨恨也是咎由自取。
一步三回头地含着泪看着身后忙碌的众人,心里的悔和痛不言而喻,可这一切又能怪谁?
只怪自己心术不正,只怪自己执迷不悟,只怪自己贪慕虚荣……
病房内乱成一团,黎枫却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医护人员给韩梅戴上氧气罩,看着他们推着她急急离开了病房。
他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也无法想像事态竟会严重到此地步,医生竟然说她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让他们相认,却相认在她人生的末路?
看着已进入深度昏迷的韩梅,苍白的脸上平静却毫无气息,他的心狠狠地痛了,原以为他会一直恨她,绝不会原谅她,可是……
她现在就在那里,正与死神做着垂死地挣扎,他还有没有机会让她睁开双眼再看看自己,都是个未知数,怨又如何,恨亦如何?
不,他要她活着,活着听他好好地叫她一声“妈妈”。
急救室内,医生和护士们正全力对韩梅进行抢救。
心电图显示仪里,病人的心跳已成直线,伴随着仪器发出“嘀……嘀……”的急促长音,医护人员紧张而又尽心尽责地做着最后的殊搏。
电击板的电压已被调到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最大电击伏数,在主治医生的一声令下,众人有节奏地一次次对着死亡线上挣扎的韩梅进行电击。
每一次落下的电击板,她就像是一个不由自主的木偶,随着重击而弹跳离开手术台,下一秒却又无力地倒回原位。
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为的只是生命的回头。
医生早已累得汗流浃背,在一旁协助医生工作的护士小姐不时地为他擦拭额角的汗液,紧张、紧迫的气氛不容有任何散漫的松懈。
急救室外,一行人或坐或站或靠,个个眉容满面地守望着那一扇大门,生与死仅在这一门之间,谁的心里都不好受,也无心顾及其它。
黎振缓步走向儿子黎枫,往日的利索今天显得有些颓废沮丧,连面容也显出了几分苍老,“枫……”
这一声叫唤让沉浸在黎枫错愕,抬起头睨着一脸忧伤却不失慈祥的黎振,他有些不知所措。
父亲极少用这种饱含感情的语气唤自己,更极少用这样的眼神回望着自己,这让他一时适应不了。
“韩梅……也就是你的母亲……事已至此,我希望你不要再恨她,毕竟……你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能在生前得到你的原谅,我想这该是她心中一直未了的夙愿吧!”
黎振喃喃地说着,似在规劝儿子黎枫,又似在劝解自己二十多年来解不开的心结。毕竟是夫妻一场,再多的怨与恨,在此时此刻,计较还有意义吗?
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的可贵?
为什么人总是在即将逝去的当会,才会释怀曾经受过的痛与苦,才会谅解痛苦的源头,才会懂得站在他人的立场为他人设身处地地思量?
黎振的话让黎枫听得很伤感也很痛心,字字句句都在告诉他亲生母亲韩梅即将离去的事实,提醒他他已没有与她重修于好的机会……
母亲的出现,还没来得及让他感受拥用母爱的欣喜,却要面临失去的痛苦,那个他在内心想念和刻画了多年的母亲,为什么会在初见时便注定了他们永世的永别?
“妈……妈……”随着这两声凄厉地呼喊,黎枫彻底放下了对韩梅的芥蒂,却掩饰不住对母爱的渴望,声泪俱下。
仰望着天花,他像是面对着骨瘦嶙峋的韩梅般,心头一阵绞痛,嘴里却沙哑低沉地呢喃着,“枫儿不恨您!真的不恨您……对不起,我不该说恨您……对不起……我后悔了……后悔了呀……”
黎枫对韩梅自我的哭诉,直摧得现场的众人泣不成声,只是谁也没有勇气上前打破他对亲生母亲的忏悔。
“您一定要平安渡过……我要您好活着,弥补我这么多年来失去的母爱……您不能自私地带给我希望,却残忍得摧毁我的希望……”
“枫……爸爸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看着儿子黎枫难过伤心却努力压抑隐忍着,黎振的心更不好受,一直以来,明知他失去了母爱,而自己却让他连父爱也享受不到。
黎枫忧郁地睨视着黎振,眼里泪光闪闪,脸上因黎振话里的“对不起”现出了疑惑。
“你一直是爸爸的好儿子,也一直让我感到骄傲。我知道,我平时对你很严苛,甚至有点不念父子之情,那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