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却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陆思芊的,或许他对上的只是她空洞无聚焦的眼眸。
看了看她平静无波的苍白小脸,紧咬的双唇依稀能辨出血迹,再瞥了瞥她已青筋直冒的手臂,隐隐透出的愤恨和悲伤萦绕在她的周遭,让她羸弱的身姿显得倔强至极。
“……”他想要解释,事情并非她所看到的那般,但……如此的误会不是更乘他意吗?
挪了挪身体,淡漠一切地平躺在病床上,绝然地收回了视线。
不再斜睨陆思芊表情木纳的脸,因为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便会忍不住心疼她而冲到她身旁狠狠地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
杜蕾蕊一直没有回头,她故意假装没有发觉身后的陆思芊的存在,故我地默默跪在管天齐身旁,痴痴地注视着他俊逸得让她痛心而又沉迷的脸。
蕾蕊刚才说她本来就是他的女朋友,他们一直就是男女关系,虽然有一纸协议,但也难保日久生情,而自己夹在其中又算什么?
多么尴尬的一个身份,叫她如何坦然面对?
好烦,真的好烦……
为什么人长大了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为什么要谈恋爱?为什么谈了恋爱却又要闹分手?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有欺骗……
任昊楠和方鑫一左一右地走到了陆思芊的身旁,但她却没有心思去理会外界的一切。
她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对着她说了些什么,她听不见,或许他们什么也没说吧,只是沉默着给予她勇气和力量。
忽然,肩上传来一股热流,一只温暖的大手不由分说地将自己拥入了一具宽厚的胸膛。
她知道,这就是任昊楠!
只有他,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她,就像对待一件旷世珍宝。捏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此温柔体贴细心懂得呵护女孩的男人,是不是就是所有女孩的梦中情人形象呢?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永远把自己放在掌心里疼爱呵护,多好!
是啊,多好……
陆思芊不假思索地伸手环抱住任昊楠的腰身,紧紧的,恨不得躲进他的怀里,永远不要再出来,深情地唤了一声:“昊楠!”
这一声至情至性的呼唤,还有她心甘情愿的拥抱,真的让任昊楠心花怒放眉宇开花,情不自禁地将她抱得更紧,紧得几乎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旁的方鑫受伤地看着忘我地相拥在一起的男女,心骤然下沉,脸色黯然失色,不禁涌上一股强烈的憎恨情绪。
恨他们不顾他人感受,众目睽睽之下竟卿卿我我,恨自己对昊楠的爱被无情搁浅。
管天齐的余光偷偷地瞥着搂抱在一起的人儿,内心犹如山洪爆发般迅猛难抑,双眼射出灼热的愤怒火焰,几乎能将天花烧个窟窿。
早已紧握成拳的指关泛着青白色,手臂上和手背上的青筋,活跃地乱窜,处处彰显着他呼之即出的怒火。
杜蕾蕊斜着身体也看着相拥的男女,脸上却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似阴谋得逞的狡诈,也似羞愧难当的尴尬。
“昊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吗?”从任昊楠的怀里抬起头,陆思芊殷切地望着他急迫地问道,直到看到他幽幽地点头答应。
她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更甚者,变得更不鸟依人般地偎在他怀里寻找着更舒适的姿势,无形地在向某人宣告: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她的举指,管天齐又何尝不明白,只是除了漠视一切,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样的结局,本就是他千寻万求的,如今心愿已达成,他应该高兴,不是吗?
可……他的心为何隐隐作痛,像被无数支针同时扎着般,不见鲜红却让他痛得无法言喻。
任昊楠拥着陆思芊欲转回隔壁的病房,迟疑着要不要跟管天齐打声招呼,最后竟然是陆思芊抢白说道,“不好意思,joney!打扰到你休息了,我们先回房了。”
陆思芊随口仍下的“我们先回房了”,这句犹如定时炸弹般的话,委实令管天齐震惊愕然。
迅速撇头,望向门边,他故意忽略不看相倚偎的一对男女,匆匆在陆思芊身上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调离视线。
然而,仅是这惊鸿一瞥,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他一览无遗。
上挑着的柳叶眉,紧抿的双唇,紧握的粉拳,倔强的小脸上带着冷傲和不屑,却又执意假装不以为然地睨着他。
对上她的眼,她高傲地昂了昂下巴,似要回避但转念又用眼角斜睨着他。
他嗅到了来自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浓浓火药味,还有些他读不懂的某些什么,但她挑衅他的忍耐限却是再明显不过。
她的眼神向着他,在说:不好意思哦,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以后你过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他回她:那敢情好,我不需要你的喜欢。
她又回他:最好如此,哼!
撇了撇嘴,不再望他,只见她一脸幸福地靠上昊楠的肩,得意忘形地秀着他们的恩爱。
管天齐平静外表下的心,气得火冒三丈,却只能硬生生地压抑着。
倏地,他捉住身旁杜蕾蕊的手,似茫然不知所措中寻到的一根救命草,紧紧地捏在他的大掌中。虽被他捏得生疼,但杜蕾蕊却笑如桃花地承受着。
陆思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很快便稍纵即逝了,但却难逃他犀利的鹰眸,被他尽收眼底。说也奇怪,他竟立时怒火顿消,心里好受了许多。
被陆思芊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喜形于色的任昊楠,并没有发觉他们之间的眼神对流,淡淡地附上一句:“joney,你好好休息,我跟思芊先回隔壁病房了。有需要随时吩咐!”
不等管天齐应许,陆思芊已反牵起任昊楠的手离去,嘴里低声地不知在说什么,他听不见但他们间的暧昧却刺痛他的眼,让他坐立不安,却又不得不极力控制,佯装若无其事。
内心早已翻江倒海直冒酸水,无可厚非,他是真的难以置信她的突变。
几个小时前,她还对自己深情地说她喜欢他,然而此刻,却迫不及待地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该相信她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吗?
他不喜欢别人唤他的中文名字,那会让他情不自禁沉浸在过去有韩静秋的岁月里,让他感到痛苦无法自拔。
英文名“joney”,是他在社会大众面前的官方称呼,他要求所有人在外只能叫他“joney”,哪怕是他的父母。
然而,陆思芊……她竟也随着大众唤他一声“joney”,他的心难受得无与伦比,她冰冷的生分让他寒透了心。
他喜欢她唤自己一声“司秋”,深情而又缠绵悱恻,这是他给她的专属权,而刚才,她却弃权了。
是不是代表着她与韩静秋一样,即将远离自己了?
韩静秋离开他的世界已经十一年,“管天齐”这个称呼早已被“joney”代替,他不需要所有人用“管天齐”来提醒他韩静秋曾经的存在。
她离去了,早已成为他心口上一道永不磨灭的伤。即使早已痛到麻木,但他也只愿夜深人静的梦醒时分,独自回味,独自承受,独自****……
痛苦了那么久,只为韩静秋的离开,如今,他颓然已久的心刚刚被陆思芊唤醒,而自己却要残忍地亲手将它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咎由自取,还是……命运错位?
待所有人走后,病房里只剩下管天齐和杜蕾蕊。
周遭的一切似乎已被石化,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令人窒息的氛围,却谁也没有开腔打破这片尴尬的沉寂。
窗外,早已华灯初上。
在夜幕降临的呼唤下,都市的繁华已被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渲染得淋漓尽致大放异彩,无处不蕴育着迷蒙的夜之诱惑,召唤着每一个沉沦的灵魂。
也许在城市不知名的多隅,早已演奏着黑夜的靡靡之音,上演着都市男女的纸醉金迷旌歌夜舞。
五光十色的情绪糜烂在生活的脚步中,谁失去了谁,世界又少了谁,在偌大的天地宇宙间,渺小得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一隅之地。
杜蕾蕊不禁悲凉地心想:如要不能在沉默中爆发,那就在沉默中死亡吧。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哀莫大于心死。
客厅里传来悉率的细微声响,杜蕾蕊以为是陆思芊悄悄进来了,连忙站起身。长跪过久的双腿麻痹到无法站稳,不争气地趔趄跌落在病床上管天齐的身上。
紧阖着眼睑的他,由于她的突如其来,受惊地立即睁开了双眼。
室内昏暗的光线,让他们身体紧贴在一起的姿势暧昧而又神秘朦胧。
当管天齐的视线对上杜蕾蕊的眸仁时,他禁不住拧眉,眼底盛满了厌恶,一种强烈的排斥感觉油然而生,冷冷地喝斥道,“不想死的,赶紧离开!”
“呃?”她被他的无情怔得无言以对。
片刻的沉默过后,她激动得踉跄着站起身,满心悲愤,不禁低吼卑微地说着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要如此冷若冰霜地对我?是不是我哪点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他不屑地用眼角斜瞥了她一眼,结实的胸膛微微颤动,从喉结处冷哼一声,冷嘲热讽道,“再怎么改,你也只不过是一只带着勃勃野心的野麻雀!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你还不配!”
伤人……
绝对的伤人!
他怎么可以残忍到毫无顾忌地践踏她的自尊,子虚乌有地给她安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