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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的夜晚,天阴沉沉的,令人感到说不出的压抑。市心血管医院里,因为弥漫着刺鼻的来苏水的味道,更令人感到说不出的压抑、紧张和恐惧,因为来苏水的味道总是令人联想到死亡和悲剧。就在今晚,夏英死了。
夏英的病房里,江鸥沉沉地跪在夏英的尸体前,“妈,我一直想着研究生毕业,能够找到更好的工作,挣来钱,在您这儿好好地尽孝心。可是,子欲养,亲不待,天不悯情啊!”
这时,主治大夫张怀云一脸焦虑神色走来,小声对江家儿女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们要分清主次。老太太生前一再对我说,她不想火化。咱们是老乡,我冒着被处分的危险,帮你们把尸体运回老家,再不回去,就要被强制火化了!”
一直都在医院里伺候夏英的江帆满嘴怨气地说:“我觉得我妈的手术做得不成功,现在又死在了医院里,属于医疗事故!”
张怀云眼睛一瞪:“啥医疗事故?你们可是在手术书上签过‘同意手术’的!”张怀云又故作和蔼地说:“妹妹啊,咱们是老乡,我对你妈的病可是尽心尽力了,人的命天注定,怨我吗?我一门心思替你们着想,这不,又冒着被处分的危险帮你们,我对你们的心天地可鉴啊。”说着,张怀云要小护士给夏英的尸体插上吸氧和输液的管子,佯装成活人,夜深人静之时,将夏英的尸体匆匆忙忙推出病房。黑夜里,早有张怀云联系的一辆运送尸体的小昌河车疾驶过来。
夏英的尸体刚被送到昌河车上,就被赶来的一伙儿人拦截住了。拦截的理由是,有人举报张怀云,说他违背国家民政部门的规定,即死去的病人尸体必须火化的规定。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反倒帮了江家一个大忙,最终搞清楚了张怀云的真面目,彻底查清了夏英的死亡原因。
原来,同行是冤家,市心血管医院的姜大夫跟张怀云关系不睦,而且二人现在都在竞争副院长一职,都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这个姜大夫就是经常在张怀云的办公室外听墙根的大夫,他的眉头长着一颗黑痣。
姜大夫私底下给江家儿女透漏,道出了张怀云的真面目。一,张怀云想当医院副院长,手里没钱,他联系的给夏英做手术的海归派医学博士,其实是个天下游医!每给这个天下游医推荐一例做心脏手术的病人,10万元医疗费中,张怀云就提成3万,30万则提成10万。二,根据夏英后来的身体状况,是不能再动心脏手术的。张怀云一再建议夏英做,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赚夏英的钱,吃回扣!三,张怀云后来着急叫夏英出院,就是害怕夏英万一死在医院,他要承担医疗事故,紧接着,他干的龌龊事败露。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夏英临出院还是死在了医院。四,张怀云跟运送夏英的小昌河司机有幕后交易。每运送一个死在医院里的病人,司机张口开价2万元,返张怀云8000元至1万。”
后来经查实:姜大夫所说属实。但是,还必须进一步进行尸检和医疗事故鉴定,检查夏英的死亡原因是不是与此相关。谁知,在对夏英进行尸检时发现,夏英的眼角膜和肾脏竟不翼而飞了……原来,张怀云趁夏英最后一次进急救室,生命垂危,对她实施了“趁火打劫”!
面对医德败坏的张怀云,江鸥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她想到了依靠法律手段维护尊严,替死去的母亲讨回公道。江鸥委托律师向所属区法院提出诉讼请求,同时向所属区卫生局医政科提出申请报告。但是,市公安局局长梁炳是张怀云的亲戚,这事一时非常难办。
江鸥坐在玉凰花园的房子里焦心母亲的事,给欧阳云飞打电话,他竟然关机,给殴飞房地产公司老总办公室打电话,办公室的接待杨小姐说他没来上班……江鸥真是心烦意乱:“现在需要他,他竟然不见了!”
这时门铃响了,江鸥以为是欧阳云飞,激动地打开房门一看,竟是宋明!
宋明进来之后,换上拖鞋,来到了夏英生前的卧室。他神情凝重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看着夏英的遗像,又看见夏英为江鸥的婚姻大事专门供奉的月老神像,唏嘘感叹:“她对你的爱比天高比海深,亲生母亲恐怕也难以做到啊!”
江鸥的眼前又出现了夏英活着的时候对她的关爱与呵护,那些关爱真的是说不完道不尽。她仿佛又看到了患了偏瘫的夏英趔趄着身子,见天给月老儿焚香上贡品,跪求月老儿用手中的红绳给她拴住一个好女婿。江鸥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悲痛情绪和思母情怀,扑通一声跪在了夏英的遗像前,放声大哭起来……
宋明虽性格粗鄙,但也是个孝子,他最孝顺他的母亲陈杏梅,受江鸥感染,他一时也是泪流滚滚,心疼地拉起江鸥,哽咽着劝慰她说:“我因为爱我老妈,所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人的命天注定,你还是节哀吧。对,你现在要想着如何给你妈讨回公道!”
江鸥止住了悲戚,她也意识到,现在的确不应该沉浸在悲伤里。她和宋明一个坐在卧室沙发上,一个坐在床的边缘,就这么说起了夏英事件的进展情况。宋明极力渲染公安局局长梁炳权力之黑暗,跟黑社会关系如何密切,他的后台多么多么地厉害,直听得江鸥毛骨悚然:“怎么办?怎么办啊?”
宋明自顾自地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问:“欧阳云飞呢?”
提起欧阳云飞,江鸥不由得生气:“关键时候给他打电话竟关机,打到公司老总办公室,办公室的接待杨小姐说没见他去上班。我见了他,非打他几巴掌不可!”
宋明狠狠吸口烟,然后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联系上欧阳云飞也没多大用处,现在仅依靠他的钱已经解决不了这事了。”
江鸥更加彷徨无助,急得哭起来:“到底怎么办啊?”
宋明微微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江鸥,嘿嘿嘿地笑着,嘴里冒出来一句话:“如果你肯做我的女人,我豁出命帮你妈讨回公道!”
江鸥瞪大泪水盈盈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宋明说:“你趁火打劫吗?或者说,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你……你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宋明摁灭烟头,神情严肃地说:“我说的是真的!”
江鸥一下子懵了:“你现在不是在追我妹妹吗?我现在已经快要跟欧阳云飞订婚了!”
“给你说实话,我接触江帆的目的,就是想接触你。现在,眼看你快要跟欧阳云飞订婚,我对你愈发感兴趣,已经快要为你患相思病了!”
江鸥仔细打量宋明,果然见他脸色发黄、神情憔悴,心里一时不好受,说:“我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你的家庭背景、工作都这么好,肯定能找来比我强百倍的女孩子。”
宋明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注意到了,你始终不提及我的人品好,只是说我的家庭、工作好,你心中一直认为我粗俗不堪、低级下流,像个流氓、恶棍似的,对不对?你不知道,我比那些官家子弟真的强多了。”
江鸥一时不知道再说啥了,她知道自己心中确实是这么认为宋明的,不知怎地,这会儿她突然觉得这么认定宋明或许对他有点儿不公平。
“欧阳云飞真的那么好?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像刘枫?”宋明又提到了刘枫。
“人的感情都是复杂的,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像刘枫,也许是我感恩于他,也许是他的声音让我感觉亲切。总之,我觉得是宿命的安排。”江鸥幽幽地说。
“要不是我给专案组打招呼,你早因为刘枫转让给你的这套房子出事了,刘枫这个死鬼连累你还轻吗?你竟然鬼迷心窍,还在想他,竟还因为他爱上了欧阳云飞!”宋明越说越激动,“一句话,我吃你的初恋石青的醋,吃刘枫的醋,吃欧阳云飞的醋,吃跟你有关系的所有男人的醋!石青和刘枫死了,不说他们了,现在我尤其吃这个欧阳云飞的醋。自从你毕业回来,见你跟他卿卿我我,我真想毙了他!”宋明狠歹歹地说着欧阳云飞,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防身枪支。
“你不要动不动就摸手枪,好不好?不要动不动就毙人,好不好?这是要吃人命官司的!说实话,我最不喜欢你这一点,想想那天在华记燕鲍翅门前,你跟我吵架生气,当街拿手枪射路灯,你简直就是个暴力分子,哪像个执法人员啊。”
“我以前哪这样过啊,都是因为你才脾气暴躁的,要是你跟了我,我的脾气肯定越来越好。”
“不要这样,不要让我为难,不要让我痛苦,我真的受不了你的脾气。”江鸥说着,为难地哭起来。
这时,江帆推开虚掩的卧室门进来,她刚从医院回来,在外面偷听了江鸥和宋明的对话,她倒不生姐姐的气,因为她知道江鸥不爱宋明。江帆哭着冲向宋明,“嘭嘭嘭”地捶打着坐在卧室沙发上的宋明:“我刚去医院检查了,现在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要是再追求我姐姐,我……我就死给你看!”
宋明先是怔住了,接着腾地又蹦起来,激动地叫:“真的?我老妈一直想着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呢。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已经是近40岁的人了,一直让她老人家失望。万万没想到,奇迹竟在你身上出现了!”宋明仔细审视江帆的腹部,见身材瘦高的她腹部扁平,便猴急地想撩起江帆的裙子,看她的腹部是啥样子。
江鸥看着举止粗暴的宋明,说不出的反感,想想,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妹妹不争气造成的。坐在床边的江鸥站起身,拉着江帆的手走出夏英的卧室,来到自己的房间,带着怒其不争的神情对江帆说:“你现在还是学生,怎能随便跟他发生关系?我平常教育你的话,你怎么都当作了耳旁风。你不是说会跟他保持距离的吗?”
“那天下午,他去学校找我玩儿,我刚上过体育课,口渴得很,便坐进他的车里,喝了他给我的一瓶饮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江帆哭着说,“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他的,这样也好,比怀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的孩子强。”
江鸥越听越生气,打开卧室门要找宋明理论,正扒着门缝偷听她们说话的宋明站不稳,差点栽在江鸥身上。江鸥看着尴尬地嘿嘿笑的宋明,真想打他一耳光,可是,她刚举起右手又缓缓放下了。
宋明嘿嘿笑着,对江鸥说:“你是第一个打我的女孩子,我正是因为这才迷上你的!你还打我啊?再打我一次,我就跟我老爸老妈闹翻天要娶你!”宋明又说:“从小都是我打别人,被人打的感觉真刺激,被喜欢的美女打更刺激,简直就是超级享受。”
江鸥瞪大眼睛,对宋明说:“你简直就是个神经病!”接着怒不可遏地说:“我刚对你产生了好感,竟又冒出了江帆怀孕的事。我终于发觉,你不但粗俗不堪,而且卑鄙厚黑得很!你说,我妹妹的事怎么办?”
宋明嘿嘿笑着,直言不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爱你,想通过你妹妹接触你!谁知,接触着接触着就起了歹意,这应该是男人的通病,男人对美女都没有抗拒能力。想想,这件事的发生,你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谁叫你这么吸引我!”
“我……我害了我妹妹?”江鸥气得坐在客厅沙发上直哆嗦,眼泪汩汩地冒着。
江帆则扑进宋明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我咋办啊?我还在上学啊!”
江鸥想了很久,冷冷地望着宋明说:“你还好意思说爱我呢?既然这样,我们认了,你说,我妹妹的事现在到底怎么办?”
宋明看着江帆递过来的孕检证明,说:“最近开会满耳朵灌的都是扫黄、打假,这孕检证明应该不是假的吧?”
江帆还没有说话,江鸥已经不愿意听宋明此话了,瞪视着宋明的大眼睛几欲冒出火来:“诚信乃做人之根本,你把我们江家的人看成什么了?”
宋明嘿嘿笑着说:“你放心,只要江帆给我生个儿子,我就给她买一套房子,送一辆车。只是有一点儿,那就是我不爱江帆,跟她交往的同时,她不能干涉我的自由,她也干涉不了我!”宋明站起身接着说:“这样吧,这两天我去学校给江帆办个病假手续,生了孩子再去学校上课。”
“我想嫁给你。”江帆哭着说。
“嫁给我?我父母那一关根本就过不了!”宋明说着点燃了一支烟,缓缓吐出了几个烟圈,眯缝着小眼睛,透过眼前的烟圈看着江鸥和江帆。
“你父母真的听说了我生母出家的事,听说了我养母蹲过监狱的事,因此不喜欢她们生的闺女?”江鸥终是觉得纳罕,纳罕宋明的父母对他们江家的成见,这成见也太顽固不化了。
宋明又叼了根儿香烟,他有点儿心绪不宁,拿着打火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竟没打着火。江帆凑近,给他打着了。
江鸥越来越觉得宋明有点儿奇怪,同时觉得他父母神秘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