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英刚从高危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江鸥就接到学校的电话通知，大致意思是说，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日期提前了，而且今年的毕业论文答辩估计不好过关，因为国家相关教育部门要求主考官和评委必须是外省外校的教授，外校老师当然不比本校老师对考生宽容。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年江鸥所在高校的在读研究生不容易顺利毕业，学校特别提醒学生做好充分准备，严阵以待。
对于学校的提醒，江鸥并不以为然。因为她自小熟读经书，具有深厚的中文底子，她又是所在高校公认的研究古典文学的人才，而且她早已经把相关的论文答辩资料背诵得滚瓜烂熟，她也非常自信自己的即兴发挥才能。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即使是这次研究生论文答辩的主考官和评委是天皇老子，我也不会紧张。”江鸥很自信地对欧阳云飞说。
此时的欧阳云飞已经跟江鸥熟悉了些，随着交往增多，他越来越被江鸥吸引了，他从第一眼看见江鸥，就觉得长相美丽出俗的她很对他的眼，如果说，相貌决定了他能喜欢上江鸥，那么江鸥的善良则是欧阳云飞爱上江鸥的关键原因，同时他也喜欢江鸥的孝顺，喜欢江鸥懂得感恩，喜欢江鸥的高学历等，总之，欧阳云飞觉得江鸥很符合他心目中妻子的标准。但是，因为欧阳云飞曾经被女人伤害过，现在他不敢草率谈婚论嫁，他想多接触接触江鸥，以便对她了解得更加透彻。所以，只要有闲暇时间，他就会来到医院，跟江鸥、江帆姊妹一起伺候刚动了手术的夏英。
听到江鸥给他提到了研究生论文答辩的事，说道：“我相信你的实力，只是，听说现在高校过论文可能还需要钱打点。”欧阳云飞对江鸥说。
“是吗？不过，我还是相信，实力是最重要的！”
眼见研究生论文答辩时间就要到了。这两天，江鸥见母亲从高危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后精神状态很好，便让江帆暂时请假伺候老人家。她坐火车匆匆南下，信心十足地闯两年研究生学习的最后一关去了。
2
南方某高校校园里，这两天气氛比平日紧张了不少：临近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了，竟不见一个积极准备相关文化课考试的学生，清一色地都跑去拉拢刚刚莅临本校的答辩委员会成员，一时间，请那些评委们吃饭的、递条子的、送红包的、打电话的……莘莘学子忙得真是不亦乐乎，忙得令人大开眼界。
受到同学们的影响，一直很自信的江鸥开始郁闷了：我该怎么办？如果效仿同学们的做法，请答辩委员会成员吃饭吧，我囊中羞涩；递条子吧，没人愿意给我写这纸寥寥数语，却具有指点江山气魄的条子，因为没有强劲的关系；送红包？我也没钱；给欧阳云飞打电话借钱打点这事吧，他做生意不容易，成天去银行跑贷款，再说了，我也不想再借他的钱，女人借男人的钱，最后还不一定意味着什么。恐怕多半是要干出卖身体的勾当，做男人的情人、小三、小四，好一点儿的归宿就是嫁给他……江鸥越想越说不出地郁闷彷徨。如果我爱欧阳云飞也就罢了，情愿借他的钱，还不起就不还了，嫁给他抵消债务也许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偏偏我对他的感觉只是因为他长得像刘枫而喜欢，目前对他的强烈好感主要是因为他出钱救了我母亲，对他心存感恩。现在，救母之恩已经难以报答，再继续跟欧阳云飞借钱，将来这一大笔债可怎么还？
黑暗中，江鸥躺在寝室里自己的床上，瞪着一双眼睛，想着这些令她纠结难受的人和事竟睡着了，并做了一个梦。梦里，江鸥来到了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大厅里，几位正襟危坐的评委教授看见她走来，貌似很郑重其事地问：“尔有何能？”
江鸥腹有诗书气自华，侃侃而谈：“我懂得中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还有《诗经》之后的楚辞、两汉的乐府诗、唐诗、宋词、元曲等。我自幼便在祖父辈的指点下接触了先秦文学、两汉文学、魏晋南北朝文学等。上师范大学后，我更是系统地学习了国学精粹……”
“我们现在要进行毕业论文答辩，你有信心吗？”评委教授问。
“我在答辩前进行了充分准备，从论文开题到预答辩，专家学者都说我是个难得的人才，激发了我研究古典文学的兴趣，我相信，通过我的努力，已然式微的传统文化定会发出本有的光芒。”江鸥自信满满地说。
“告诉你，此次毕业论文答辩，你已经被定为不合格了！”评委打断了江鸥的话。
“为什么？我还没有进行答辩呢。”江鸥不服气，更是懵懂。
“因为你特立独行，因为你不合时宜！”评委们指着江鸥大叫。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只见要进行毕业论文答辩的考生鱼贯而入，点头哈腰地给评委们呈上了一个个大信封。信封上写着各自的考号、姓名、专业等，里面装着贿赂评委们的现金……恍惚间，毕业论文答辩大厅竟又变成了酒店包间。评委们在一片狼藉的酒桌上胡吃海喝、猜拳行令，而且一个个怀里都搂着袒胸露乳、妖艳万分的女子……江鸥定睛一看：“天呢，这不是要进行论文答辩的女生吗？”
“明白吗？这就是你的不合时宜！”评委们指着那些考生教育江鸥。江鸥躲避着评委们对自己的侵犯，却被他们推搡到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方。是进是退？正不知如何选择的时候，江鸥骤然醒来，望着窗外一团浓墨的夜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黑暗中的寝室里，江鸥仰躺在自己的床上，瞪着一双眼睛郁闷地想着。后来，想到快要进入考场答辩，她便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待江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上午9点了，一骨碌爬起来，脸都没洗，早饭也没吃，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论文答辩大厅。江鸥气喘吁吁地看着时间：离论文答辩正式开始的时间还差10分钟，她的排号又靠后！江鸥紧张的情绪刚稍稍稳定，一扫眼就又看到几个女生在楼梯拐角处互相搂抱着，指着她嘀咕着，议论江鸥最凶的是同寝室的苏小妹。
只见这苏小妹骄傲地挺着假体隆胸术的产物——花了5000元人工打造出的性感美乳，带着鄙夷的眼神斜睨了江鸥一眼，说：“昨晚小妹没有来得及回寝室跟大家伙儿促膝交流。现在，本人郑重声明，今天的毕业论文答辩，我们寝室特立独行的‘优秀’人才某某，肯定被淘汰出局，信不信？”众目睽睽之下，苏小妹竟对自己做的事毫不避讳，这世界的确有些疯狂了。
江鸥鄙夷地看过苏小妹，扭转身子朝走廊里的推拉玻璃窗走去，郁闷的她想要透透气，可是耳朵却还在不自觉地捕捉那些令人烦恼的议论，她不能不关心论文答辩的事，她内心深处也想听听。
苏小妹又斜睨了不远处鹤立鸡群的江鸥，撇撇嘴巴，对同伴说：“嘻嘻，我的确跟主考官有意提及了她，说她如何如何的人间少有、地上无双，如何如何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这些评委听说我的煽情描述后，早已经对她‘悠哉游哉，辗转反侧’了。”
“你这么吊评审们的胃口，啥意思嘛？”
“我就是要看看她这么个特立独行的人，如果论文答辩被淘汰，会怎样呢？”
“你好腹黑！”
“谁让她总是鄙夷我，哼，总是一副清高的圣女模样，总是‘尊严比生命更重要’。我就是看她能不能坚持自己的原则！”
“简直就是旷古未见的文学败类！”江鸥斜睨了一眼苏小妹，甩了甩头，心想：我就是信奉“尊严比生命更重要”，我今天还就是要看看毕业论文答辩委员会组长和组员到底啥样子。我从论文开题、预答辩，一路走下来都相当顺利。因为那些评委对我都是相当欣赏，异口同声地说我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江鸥在满腹自信之余终是有说不出的紧张，毕业论文答辩的评委毕竟不是预答辩的评委，人人都和这些评委拉关系等，唯独自己没有。
“哥们儿、姐们儿，我问了刚过关的同学，他们昨晚上请评委们吃饭了！”不远处几个女生的悄悄议论，愈发令江鸥紧张了：我真的会栽倒在这‘特立独行’上吗？
这时，只听见有个男人问：“请问，这就是文学院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大厅吗？江鸥同学在吗？”
众人竞相朝这个打听江鸥的年轻男子看去。但见，该男子一看就是英俊多金之人！他中等身材、皮肤白皙、唇线天生好看的性感美男唇、修长的凤目温润如莹玉，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光华，梳着浓密精神的老板发型，穿着国际名牌休闲衣饰，很有财势的左右手大拇指上各戴着一枚非常气派的千足金戒指。他挟着的鼓鼓囊囊的黑皮包，令人不觉产生联想，那里面的银行卡、购物卡、高尔夫VIP卡、男士美容院VIP卡、洗浴中心VIP卡、票子等，少说也有几千万，而且这几千万仅仅是随身携带的！
“哇！他真的帅、呆酷毙了耶，要是我男朋友该有多好！”几个女生直勾勾地望着年轻男子，一双双艳羡的眼珠子似要掉落下来。
欧阳云飞已经看到了不远处茕茕孑立于走廊推拉玻璃窗前的江鸥，她衣衫淡雅如菊，背影楚楚动人。
江鸥已经听出来年轻男子的声音，刚扭转头喊他一声“欧阳云飞”，还没来得及表达异地重逢的惊喜，这时，大厅里面传来主考官韩文杰教授的声音——66号，毕业论文答辩！
66号就是江鸥。
3
江鸥步履沉稳、心怦怦乱跳地走进了答辩大厅。她之所以步履沉稳，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水平颇为自信；之所以心怦怦乱跳，是因为主考官韩文杰的声音给她造成了一种压迫感。韩文杰生硬异常的短短几个字，就像是漫天飞沙、走石无情地迎面袭来。
主持毕业论文答辩的小组组长韩文杰没有跟江鸥见过面，但对没给他上菜的学生的考号背得是滚瓜烂熟。其实也不用这么费劲、费力、费神地背，因为只有66号江鸥没把他这个主考官当回事。
江鸥站在毕业论文答辩大厅中间好奇地看了看，竟没有摄像头和麦克风！没有摄像头和麦克，意味着什么？她的心一时紧张得像是小鹿在乱撞，看来，这个考场不是很正规，是可以大兴舞弊之事的。
“66号，把考场的门关上！”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又像是飞沙走石砸向了江鸥。江鸥一惊，循着声音望去，遂看清了坐在中间席位上的主考官韩文杰。他的五官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不但水肿得厉害，而且是黑眼圈，大概是因为他昨晚上喝酒太多，或还熬了夜，一夜未眠的样子。这会儿已经开始连连打哈欠了。
韩教授张着大嘴巴打着哈欠，用水肿得厉害的眼睛狠狠地剜了对面的江鸥一眼，像是要把她像耶稣一样残忍地钉在十字架上。他旁边的几个评委似乎对江鸥也不是很感冒。
江鸥面带微笑地站在主考官韩文杰面前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开口道：“各位老师，上午好！我叫江鸥，是××级××班的学生。我的毕业论文题目是《古典文化中的阴阳和谐观念》，我的论文是在卢鹏导师的悉心指导下完成的。”
谁知，这韩文杰一听“卢鹏”俩字，心里又开始冒火，竟想大声骂娘了！原来，卢鹏跟韩文杰是大学同学，上大学的时候，两个人就互不服气。大学毕业后，韩文杰跟政治走得近，曾经为一个官员写过一部歌功颂德性质的传记，该官员后来涉嫌贪污腐败被收监后，卢鹏在开学术会的时候讥讽韩文杰没有文品，两个人一度拍着桌子对骂，据说，当时情景很惨烈，几乎要展开肉搏战了。
毕业论文答辩大厅里，韩文杰已经率先打瞌睡，公开表示对江鸥的论文答辩不感兴趣。见主考官这样，那些评判员也已经东倒西歪在座位上，手中拿着的笔几欲掂不起来。
见此情景，江鸥陡然万念俱灰：如果论文答辩不过关，就找不来好工作；没有好工作，就很难挣到钱；挣不到钱，就不能孝顺含辛茹苦的母亲……江鸥越想越悲观，越想越气愤，便口无遮拦地喊道：“你们对我不公平！”
“你的毕业论文答辩本身就不成功，怎能怨我们？”韩文杰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说。
“我相信自己的实力，我从论文开题、预答辩一路走来，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之前的评委老师都说我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江鸥据实而言，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
韩文杰反驳道：“你是在讥讽我们的水平不如预答辩时的评委吗？卢鹏就已经是个发育不完全的生命体、幼稚园程度的高中生……他能教出来啥玩意？”
文人骂人是不带脏字的，但也是最恶毒的。江鸥听着韩文杰讲出如此恶毒的骂人的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论文答辩被迫暂停，韩文杰请其他人帮忙处理江鸥的事，几个人却借故一个个提前溜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