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或许这些家伙不只是在给我照相,他们通过网络把我的相片传给了某人,在等待命令。我没法说清,我怎样会有这种职业特工的第六感,总之当时的情况就是那样。我想我有必要试试他们。
说是试试,我可没法做到像詹姆斯邦德一样优雅,我系上胸前的扣子,若无其事地吹口哨,一边站起身来,然后扭过头就跑。
那家伙见我逃跑,果然急了,开始大叫大嚷。我没有勇气回头看他,只管朝着可可离开的方向奔跑。不到两分钟,我背后就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两个家伙从不同的藏身处骑着摩托车追出来。我固然跑不过摩托车,可是我已经到了街心公园的边缘,一边举起右手向过往的车辆示意,一边勇敢地横穿马路。两旁传来汽车的刹车声和司机的破口大骂,我也不管了。我的心跳得比奔跑兔子还快,眼镜也跑歪了,以致我的视野有些模糊,不过我还是看到可可高大的身形就在马路对面,怀抱着一大包花花绿绿的西式快餐,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我如获救星,赶紧对他大叫:“救命!”
我迅速跑到他身边,蹲下来喘粗气,回头一看,有五六个染着红色鸡冠头的家伙正跟我一样穿过马路,那些司机们却不敢骂他们。
可可怀里的快餐包啪的掉在地上,用他正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伙人:“我的老天呀,他们是‘奋斗帮’的流氓!这群人无恶不作,是本地的一霸,打人下手狠极了!你怎么惹上他们的?”
我愤然说:“我不知道!你快把他们搞定!我可要逃了!”
可可扭头就跑,他那沉重的脚步踩在地面上咚咚响,犹如冲出动物园的大象。我感到一阵绝望,爱丽丝说的,一个超能力小组里要有打手,有后勤,可可不是打手,难道我李施林是打手么?那可可长这么多肌肉干什么!
我只好鼓足力量,跟着可可跑了起来,奋斗帮的流氓们也不吭声,玩命地在后面追。眼前是一座露天茶座,打扮成女仆装的恩特利亚女招待们正在整理桌布和遮阳伞,准备迎接午餐时的客流,见到我们这阵势,吓得纷纷尖叫起来。可可连说“对不起”,从茶座中央跑过去,一张桌子被可可撞得直飞起来,在空中就散了架,好多女招待吓得就地扑倒,场面蔚为壮观。
我注意到,一个恩特利亚警察就坐在靠近马路的桌子,连忙高声叫他,可他只是瞧了我们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我吐了一口唾沫,各地的警察都是如此啊!
摩托车隆隆的鸣声传来,这次却是从我们的前面来的,抬眼一看,两辆深黑色的重型摩托从街角窜出来,高抬起前轮,横穿人行道迎着我们直窜上来。那些流氓不愧是地头蛇,一追一堵,很快就把我们逼入了绝境。
“小心!”可可突然大叫,整个人加快了速度,像火箭一样从我身边掠过,带起的旋风把我的领口都吹了起来,直冲着那两辆摩托车撞过去!我本能地眯了一下眼睛,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整个地面都在震颤,一个摩托骑手尖嚎起来,声音却渐行渐远,好像被远远抛了出去,接着就传出尖锐的刹车声和东西摩擦发出的一长串嘶鸣。
我定睛一看,可可站在人行道中央,怀抱着一个吓呆了的小女孩,一辆摩托车被可可整个撞飞了,另一辆打了个急弯想要避开他,结果翻倒在地,一直侧滑,撞进了附近酒吧的玻璃墙里,车手还挂在车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看到这种场面,身后的追兵也停了下来,胆战心惊地看着可可。可可把小女孩放下,怒气冲冲的跑了回来,大叫道:“有这么骑车的吗!撞到小孩子了!”
看到可可这暴怒的架势,我仿佛看到了一头发狂的大象。据说,在非洲,一年之中被大象撞死的人比交通事故还多。流氓们见了,立时哄然逃散,但可可没有放过他们,直追出了我的视线之外。不一会,那边就传来了流氓的哀叫求饶声,一个接着一个,求饶声都以闷声惨叫收尾。
我摸着后脑勺,完全搞不清眼前的状况。一分钟前,可可还是个胆小鬼,被流氓们追着跑,现在情形却完全反了过来。
可可追打了半个小时才走回来,因为撞了重型摩托,他胸前的衣衫都撕裂了,露出了里面结实的肌肉。他的巨掌上还沾着血,胸前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好像都不是他自己的,我正在应付那个前来问话的当地警察,他想要把这件事当成流氓斗殴处理,看到可可这架势,那警察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怎么样?”我含糊地问了一句。眼前这种情况,如果是真正的国际特工,倒是能够处理,我这个兼职货色就无法可想了。
可可憨直的面孔上堆满了歉意,像个小孩子似地一直抓后脑勺,对我说:“我揍了他们。我下手可能太重了。不过,我用附近的公共电话叫了救护车。”
我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佛罗多那里等着,说不定爱丽丝和拉杰都回来啦。”
我们原路返回,可可惊奇的发现,他买的那些快餐还留在原地,包装都没破,于是高兴地捡了起来。
我们回到街心公园,爱丽丝和拉杰还是没来,我们正好可以享受悠闲的午餐时间。恩特利亚的汉堡不怎样,比艾拉利亚市的还差一些,好在我对这些垃圾食品也没抱有期望。
整个过程中可可一直在道歉,他说他妈妈从小就禁止他跟别人打架,为了这事,他没少被打屁股。可可胆小,人又老实,本来他可以守住对妈妈的承诺,但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我最恨有人开车不守规矩。七岁的时候,我心爱的艾妮就是走在人行道上,被一个无良的司机撞死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这种人。”可可手里拿着空着的纸杯,神色沉重。
“哦,那可太不幸了。艾妮是你妹妹?”我很怕听到这种故事,每个人内心深处仿佛都有伤痕。
“不。艾妮是我养的小仓鼠。白白的,很可爱。”
我再次无言以对。
可能我们不该享受这种悠闲的时光,流氓们随时可能回来,比爱丽丝和拉杰更早。但是我脑子很乱,不知该怎么办,在可可身边,至少还能抓住一丝安全感,而小爱丽丝也快回来了,她才是我们的指挥,任务的灵魂。而我,我毕竟不是詹姆斯邦德。
下午一点,小爱丽丝姗姗来迟。她愤愤然地讲了她的遭遇:办事处的文员根本不知道基因炸弹被盗这件惊天大案,也没接到上级关于我们的任何通知。对爱丽丝的任何要求,他们都采取太极推手的方式应对,从一个办公室推到另一个,搞得她也无从发火。
“真想一口咬死她!”爱丽丝双眼冒火,做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结语。
“你看你,这像是人类说的话嘛。”
抱怨完了,她终于注意到可可衣襟上的血迹,问道:“你们怎么样?和谁打架了?”
“本地流氓组织,好像叫什么奋斗帮。爱丽丝,这件事不同寻常,他们好像正在找我。”
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配合她那小小的面孔,有够像卡通人物:“找你?为什么?你在这儿有借了高利贷的亲戚吗?”
我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你看看,情况就是这样,本地特工不知道我要来,流氓组织却早早等着了。”
爱丽丝思考了片刻,又出惊人之语:“很合乎逻辑。”
“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会找一个公用网络,试着联系巴倍将军。问问他接下来怎么办。也不知道那些警察取回炸弹没有。”爱丽丝担忧的说道,“但是,我只有夜间的一个固定时段才能联系到他们。现在只能等着了,浪费时间!”
就在这时,伴随着马路边上的一阵叫骂声,拉杰和一个白发、谢顶的矮个老头出现在我们面前,那老头浓眉大眼,长着极有特点的犹太大鼻子,满面狐疑。从他身上传出一股粪便一般的闷臭,久久不散,让小爱丽丝捂着鼻子躲远了。
我朝他们两人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路边上停着一辆小卡车,后半部跟油罐车类似,整个漆成绿色,上面也有WWM的标志。整个车带着一股奇怪的压迫感,气势十足,过往车辆都远远的绕行。
这人就是拉杰和可可的“头儿”,犹太人沃朗先生,看样子已经有六十岁,盯着我看时,他深邃的眼眸中透出十分的精明,和我想象中的形象一点都不相符。
“沃朗大哥,这就是李施林特工。”拉杰对犹太老头说。
我赶紧迎过去,向他伸出右手:“让我来自我介绍吧,我叫李施林,现役国际警察。我昨天才来到恩特利亚,正在查一个很大的案子。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你的朋友拉杰和可可都已经加入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老头毫不客气的问道。
“我付报酬,而且相当不错。你就当做了临时的一次精神病医生,获得了相应的补偿。”
沃朗先生盯着我的眼睛又看了许久,我表现得很坦然,反正我心里也一片空白,没什么想法。终于,他无声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时间有限,到我的车上谈吧。”
我们跟随沃朗先生到了他的卡车旁。远远地,一股浓烈的臭味就从那车上发出来,好像浸在粪窖里腐烂的夏天,吓得小爱丽丝像猴子一样跳开。
我脑海中立刻升起了一个不好的词汇,指着沃朗先生的座驾,尽量委婉地问他:“这……不会是‘粪便回收车’吧?”
“大粪车!还能是什么,你以为我们是五星级酒店的雇员吗?”沃朗先生一瞪眼睛,没好气的答道,“欢迎来到垃圾公司WWM!007先生!”
犹太人智囊
沃朗先生的车上。小爱丽丝不愿意上大粪车,她叫了一辆出租,远远跟着我们。我用尽量简单的方式跟沃朗先生讲了我们的案子,反正我本人对实情也知之甚少。
感谢上苍,沃朗先生非常聪明,比他的两个伙伴拉杰和可可正常多了,喔,某种意义上,倒是我显得比较异常。
沃朗先生一边开车,一边问我,我不知道他要开去哪里:“这么说,这个肮脏的城市地底有一颗炸弹,可能危及整个地球。国际警察在找这颗炸弹,但他们需要你才能解除引爆装置,是这样没错吧?”
我十分肯定地告诉他:“千真万确。”
老头皱起了眉毛:“那些警察什么时候能拿到炸弹?”
这个问题太尖锐,我只好蒙混道:“我们联系到了本地的办事处,可是他们没得到上面的通知,完全不知道此事。可能密级太高了吧。我们暂时只有单独行动。”
他完全忽略了我的解释,继续上一个话题:“这么危险,国际安全部门却不愿意付钱给恐怖组织,反而要我们这些垃圾工人帮忙解决?”
“目前来说,是这样。”我很无奈地回答,这种说辞连我自己都很难接受啊。
沃朗先生皱起眉,脸上显出淡淡的忧色。拉杰告诉过我,沃朗先生有一个太太,两人相依为命,他可能在为她感到担忧吧。
“好吧,姑且相信你。”
我松了口气:“一天一千艾拉利亚元,当日结清。”
小卡车在市区里兜了两个圈子,最后开进了一个大型游乐场的后门。沃朗先生介绍说,游乐场的方便厕所和城市很多其它公共场所一样,是没有下水系统的,所以需要他们这些保洁工来清理。
“我要用一根吸力很大的管子,插进马桶里,然后……”沃朗先生的嘴里发出咕咕的拟声,我听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是个脏活,不干一次,你就不知道生活的美好。”
我可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事,但沃朗先生讲得很认真,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在大脑里刻意忽略每一个细节。
幸好他的工作很容易描述,一下子就讲完了,又问我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007先生,距离炸弹爆炸只有五十个小时了。”
“对,可是我只有晚上才能和上级取得联络。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需要你们,是因为我手头的人力太少了,又是初次来恩特利亚,对此地十分陌生。”
沃朗先生把小卡车停在一排并列的方便厕所旁,思索片刻,说:“我来总结一下,你看看有没有错: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国际警察正在寻找那颗炸弹,而这颗炸弹只有你能拆除。假如他们不能及时找到炸弹,那么,什么都不用想,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炸死。假如他们拿到了炸弹,却没找到你,结果还是一样。同时,你又不能主动出现在警察们面前,因为组织内有内奸,你可能会被出卖。”
“大概是吧……”我听得头都发胀了,原来整个事件有这么麻烦吗?!
“所以,最简单的方案是,忽略那些条子,你自己去拿到炸弹,什么都解决了。”
这个简单的结论,把我整个惊呆了,我一时没法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但我却隐约知道,如果我采取这种做法,就要承担更多责任,这可非我所愿!我只有结结巴巴的说:“我想,巴倍先生一定希望我去找别的特工。”
“如果你那样选,就不需要雇佣我们这些人了。”
我实话实说:“有你们在身边我会觉得更安全。”
他冷冷的看着我,好像在鄙视他不成器的儿子,这种感觉可真让人难受:“如果你想要安全,那你就快离开恩特利亚,屁股坐在火山口上,还谈什么安全?”
我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人生中有时就会遇到这样的人,让你真心实意的感到郁闷,因为你知道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每句话都是对的,恰恰又是你不愿去直面的现实。
沃朗先生等了我一分钟,又说:“那我们谈定了?”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这老头太厉害了,思维敏锐得像刀锋,直切要害,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沦落成大粪工的:“对。听你的,沃朗先生。”
他点点头:“好。你说奋斗帮的流氓们在找你?”
“是的。”
“好吧,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