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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波兰]切斯拉夫·米沃什(2)

维利亚河旁的房屋的墙上,他读到“皮沃苏茨基(pilsuds——ki)”字样,于是寻思,“他们为什么要写ds,不像波兰语那样写成dz呢?”还有斯特拉文斯基太太和尼扎比托夫斯基太太;玛丽·巴甫利科夫斯基的兄弟达恩,他当了飞行员;维托尔德随着他的骑兵团走远了;尼娜,那个疯姑娘,他们说,参加了一个龙骑兵部队。斯维京斯基大夫给他切除扁桃体,那是很痛的,可只是一会儿,接着就可以坐在牙医的椅子上吃许多冰淇淋(很久以后他还记得的美味),那时哈拉特大夫还笑着说:“你当然不会叫苦了!”冰淇淋,樱桃;夏天已经来了,报纸头条越来越大,谈话声越来越细。此后,前线的突破就意味着他当时记住的一切:炮火照耀下的尘土路,军车,流亡,惊惶。失败的概念对他来说,永远是通向尼罗河的烧焦的公路,挤满了手车、货车、四轮马车。他还可以毫不歪曲地说,我知道城市的街道是怎样变空的,人们的眼睛从半闭的百叶窗向外张望着。薄暮时分,他们的车辆装着食物和马料,爬上了经过波纳里、通向兰德瓦诺的道路上的蜿蜒曲线;他回头望去,城市是黑暗的。后来他成为大学生,而路上那些蜿蜒曲线对他变成了什么,他记不清楚了,他也不能证实那些情景,因为没有人可问。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他们都死了。本来不应当如此,但实际上却是这样:连他父亲制服领子上的银色曲线,也只是当小歌的旋律回荡时才出现的:

在洛瓦河的岸边,

有我的出身和摇篮。

(第三十六页)

战争过去了,星星是静谧的。

有着田野和白杨的贫困的乡村曾经没法保护栖息在茅屋顶上的白鹤的翅膀和标有十字记号的面包。

将没有人会在黎明时分,砍倒成排的菩提树或者包围村庄,把人群一长串一长串地遣送到东方去。

用稻草铺屋顶的工匠,村里的铁匠,为腌菜季节准备水桶的箍桶匠不断忙碌着,像婚礼上的乐师一样。

日常的贫困保存下来,赤脚的小牧童在残茬上生火,鹅群在草地上咯咯叫着。井旁的木升降机吱嘎作响。

黑色的集镇,墟市日披上了色彩斑斓的毯子,嚼着口袋里的燕麦,在星期日的日落时分则点起了蜡烛。

木轮辐夜间响过田野,一道光从落日而不是从醒着的城市射来。

一个加利西亚高中的学生,一个雇农,一个地主的儿子和一个青年农民躺在黄泉之下,把他们的故乡交给“王灵”支配。

胜利者,一个在非波兰名字上带ds的贵族,咬着胡须,一言不发。

他出门走进了田野,黑土和裸麦

宽广地展现在他热爱自由的眼睛前面。

他多希望能像他父亲过去那样,忙于轮种,忙于安排仆人和长工次日的工作。

高屋顶的走廊,光滑的湿泥地面。

他多希望有农民之王的权力。在苹果树下进行裁判!

在人生黎明之前的沉默中。

金色玫瑰啊,你把我举向了你自己。

没有什么政府真是他的,没有什么部落期求他的国家联盟。

而他,为一声开天辟地的大喊所追逐

没有什么国家是他的;只有这个另外的国家,他得到太迟的国家。

我像一个半路踟蹰的乞丐

他头上的垦星并不静谧,但他在它们身上读到的一切对任何人都没有用。

一个人埋在王陵中的白鹰下面的棺材,但心在别处,在他的城市,他自己的首都。

那么,这就是波尔斯拉夫王冠的继承人么——他身后又是被征服的世代无家可归?

仿佛一个微笑就是我们在这些圣歌

所欠下的唯一的东西——而且还得归功于它们的血的赠予。

(《灵王》)

存在

我望着那张脸,目瞪口呆。地铁车站的灯火飞闪过去,我没有注意它们。如果我们的视觉缺乏刹那间恍惚地吞噬物体的绝对能力,那么所能做的一切,不过留下了一个理想形式的真空,一个有如从一幅鸟兽画简化出来的象形文字的符号,一个微扁的鼻子,一个头发光滑后梳的高额头,下巴的线条——但视力为什么不是绝对的呢?——而在一种略带粉红的白色里,有两个雕刻的孔穴,装着一片黑色的闪光的熔岩。吸收那张脸,同时又使它反衬。这甚至不是一个欲望。像一只蝴蝶,一条鱼,一株植物的茎,只是更其神秘。因此我觉得,多次试图称呼世界之后,我只能够重复、唠唠叨叨地重复任何力量也达不到的最高的独特的声明:我在,她在。叫喊吧,吹号吧,组织千万人的强大队伍行进吧,跳跃吧,撕碎你的衣服吧,只是重复:存在!

她在拉斯帕尔站口走出来。我被抛在后面,和大量存在物一起。像一团海绵,因不能浸水而受苦;像一条河流,因云和树的倒影不是云和树而受苦。

(布里-孔特-罗伯特,1954)

(绿原译)

在路上

传唤什么东西?传唤什么人?全能的上帝,你盲目地穿过羊毛似的烟霞的天边,

那滨海省份的堡垒上面铜色鳞甲的海市蜃楼。

穿过燃烧在河床上的藤蔓的烟雾或者穿过朦胧教堂的蓝色的没药树,

向永远为话语所掩蔽的达不到的小山谷,那里我们两个裸体跪着,为一个不真实的春天所净化。

没有智慧的苹果,在漫长的环行路上,从地面到天空,又从天空到陶工的泥土的干了的血。

被剥夺了预言的继承权,中午在一棵比任何希望更坚强的松树下面吃着面包。

(圣·保罗·德·旺斯,1967)

(绿原译)

一个诗的国度

仿佛我没有眼睛,却得到了一个颠倒的望远镜,世界移开了,一切东西变小了,人,街道,树木,但它们并没有丧失鲜明性,而是浓缩了。

过去我有过这样的时刻写诗,所以我知道距离,无动于衷的沉思,装作一个不是“我”的“我”,而今它永远像“我”了,我自问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走进了一个长久不变的诗的国度。

一度棘手的事情变容易了,但我不觉得有必要在写作中传达它们。

现在我健康状况良好,原先我却病着,因为时间在飞奔,而我苦于忧虑将要发生的一切。

每分钟世界的惨状使我惊讶;它是那样可笑,我简直不懂文学怎么会希望来同它较量。

我每分钟一摸就在肉里感到创痛,我抑制着它,并不要求上帝转移它,因为他为什么应当把它从我身上移开,如果他不把它从别人身上移开的话?

我梦见我呆在水上一片狭礁之上,那里有大海鱼在游动。我害怕我向下一望就会跌下去,所以我转过身来,用手指抓住粗糙的石墙,背对着海慢慢移动,我到达了安全地带。

我不耐烦,容易生气,由于时间消磨在洗衣弄饭之类的琐事上面。现在,我小心翼翼地切着葱,挤着柠檬,准备各种各样的调料。

(伯克利,1977)

(绿原译)

野兽的肖像

唱着惠特曼的歌,把他从里到外翻转过来,阿伦·金斯伯格就是每个人。一个人不论受过教育与否,他的身体在金属、玻璃、混凝土或者视觉或触觉不能包容的合成材料所构成的一大块冰冷的、闪光的、十分坚固的厚板面前都会退缩不前,它在那片装甲后面藏着的力量面前也会退缩不前。就这样,一只适应于植物的粗糙和多孔结构的毛毛虫,在一辆汽车打过蜡的车篷顶上便感到茫然失措了;一只蜜蜂撞击玻璃窗的古怪努力,说明它与一种近乎凝固空气的透明障碍相遇,是多么没有准备。一块厚板、一堵墙壁或者一架蒸汽压路机开始自行运动,它的运动是独特的、在数学上必然的,它越来越大地逼近了——于是你在一场被碾碎的梦幻之后出一身冷汗醒了过来。当然,从飞机上看,这片大陆是荒凉的,是一只洪水以前的野兽的皮肤,亚麻色,浅蓝色,黄色,有时露出了树林的毛皮;有时一小时过去了,也无从证明下面的陆地住着人,只见这儿那儿城市的霉层加厚了,夜间流散出五颜六色的光,东部、西部和中西部三个特大城市的庞大的霓虹蜂窝。当然,美国还有一层灌木丛、绿树草坪、木头房子、篱笆、锈车上面摇晃的野草。但是,莫洛克的标志仍然无处不在,所有城市只是一个城市,所有公路只是一条公路,所有商店只是一爿商店。旅行一千里也索然无味,因为不论你到哪儿,你都会碰上那同一堵移动的墙。

为什么一个人要发抖,退缩,缩进他自己脆弱的、被威胁的肉体呢?说到底,他周围一切都是他的创造,他的作为,他把它从他自身纳入存在,当作自己的矛盾来对待。但是,那不是真的——他,个人,摸得到自己,他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显现在镜中,却不能承担一个表示原因的角色,他是对的。要负责任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作为一种典型统计量而行动的另一个人;他为旁人所掌握,又想掌握旁人,以最合乎人性的方式,屈从于他的需要和欲望、创造出某种非人性的,超出人性之外的、转而反对他的需要和欲望、逃避他的控制的东西。这个东西就站在他的面前,虽然似乎是他所有,但却不是,它“在外面”。我为自然说了一大堆话,不是偶然的。这片大陆的魔鬼们最大的诡计,它们从容的报复,在于放弃自然,承认它是不能保卫的;但是,代替自然,却出现了那种文明,它对于它的成员似乎就是自然本身,赋有另一种自然的几乎一切特征。它对于我,一个孤单的有形质的人,正是异己的,敌对的,就其对意义的反对态度而言,是不可测知的;它以其自身的规律统治着,那规律和我的规律不是一回事。区别在于,旧自然引人入胜地呈现自身,随时准备屈从。我们能够从山里挖隧道,灌溉干渴的平原,在牛羊放牧处种植果园和葡萄园。新自然包含如此巨大的能量和成就,以致其中浓缩着比个人大得多的威力,它把我、你、每个人都弄得软弱无能,处处闪避,仅靠唱机音乐和炉火孤身自处。

一加一加一在什么程度上才能影响那个新的第二自然并给它以方向,是这里无法探究的,因为事先就排除了一篇政治论文的任何假象。软弱无能不仅在于意识,而且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比意识更其深刻。意识越高级,就越能了解齿轮的相互啮合,自动永存的机械,一度划归汹涌激流的河道和已经溢出故旧河道的激流之间的不相适应就变得越加清楚。思想风尚,标语口号,在这种那种旗号下面团结人民的纲领,都被它们沉默接受的短暂性从内部给削弱了。这一切曾经有过许许多多,但都被消化了,坍塌了,被具有第二自然的全部冷漠性的庞然大物吸收了;它们越有变化,就越显得一模一样。一种低级意识相信公民学教科书,但是它们只满足于算术,满足于一加一加一,毫不注意隐藏在算术后面的复杂的决定因素。然而,正是在意识的门槛下面,有一种怀疑,也许是农民出身吧,怀疑有任何变化的可能性——幕后什么地方的强有力者经常不断的阴谋,似乎预先决定了一种社会秩序,像季节一样有规律性。但是,这是幼稚的,高级意识知道。没有这样的阴谋,机能为机能而产生机能,使高级意识感到恐惧的正是这种非人的铁板一块,它的冰川似的前进步伐。

软弱,热血,一个人(不是概念上的人,而是某个特定的人)又怎么能够反抗它呢?人作为一个独特的生物,和人作为一个零、那个无心而成物的共同创造者,其间的界线从来没有这样的明确过;也许创造一篇有普遍意义的寓言,正是美国、欧洲的私生子的内心冲动吧。

(绿原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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