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悠婷婷的立在门口,手拢在袖子之中放在腰间,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人。
那是主仆二人,穿着之上就很是不平常,那位主人也就不过二十年华,头上盘着发髻,斜簪了一根步摇,看着很是娇媚好看。跟在一旁的侍女,虽然穿得素净了些,但也看得出是上好的衣料与首饰。
傅清悠明眸微转看向身边的侍卫,也大多是一脸恭敬的表情,心下微微一笑,已然了然这来的人是谁。在一旁的胡不归不便明言,只是一直低着头,傅清悠也就知道既然苏婉莹瞒着自己的身份,他也不好直接挑明。
“方才听侍卫提及,说这位姐姐想见我,不知可是有事吗?”傅清悠静了片刻之后笑着问。既然大家都有意当她傅清悠不知情,那就索性陪着她们演这一出戏好了。
“我家小姐自临源将军府中来,听说晋国的公主住在这里,就特地来瞧瞧,是什么样的女人,倒逼着我们四公子非娶不可。”那侍女上前一步,冷笑了一声。
傅清悠闻言,回头问胡不归:“胡大人,靖于自晋国而来,不懂这里的礼制风俗,竟是主子说话侍女便可擅自插嘴吗?”
“回公主,这……”胡不归语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个所以然来。在临源谁都知道,这陶然姑娘是苏婉莹夫人的贴身婢女,夫人待她跟自己的亲妹子似的,虽说是个侍女的身份,却比寻常贵族家的小姐都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如今公主这出口就给得罪了,只怕日后的日子不见得会好过。
“听公主这意思,倒是在怪我教导无方了。”一旁的苏婉莹冷然开口,声音干脆利落,不愧是将门出来的女子,言语之间就自带着那么一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头。
傅清悠见胡不归为难,倒也不多计较,调转回头来看着苏婉莹,仍旧笑意盈盈着。
“这位姐姐言重了,只是靖于初来乍到,并不是十分懂得殷国的规矩,是以刚才有此一问。”
“听闻晋国风俗,女子才德不可两全,如今见到公主才知道果然是德行出众。只是,我们四公子文韬武略,只怕公主日后要无趣得紧了。”
“哦?会很无趣?靖于愿闻其详。”
“四公子爱的是墨点傲雪梅花,结交的也尽是文人雅士。晋国女子连字都认不上一碗,难道守着公子不会烦闷无趣吗?”苏婉莹一面说着,一面无意之间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傅清悠的目光落在她的袖口,才发觉她袖边也是傲雪梅花的绣工,与公子子言衣襟之前的并无二致。
猛然间,傅清悠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有些酸疼。
“若果然这般无趣,倒也成全了靖于。本就非靖于心中良人,终日相对未免尴尬,如此一来两相不见倒也真是清净了不少。多谢姐姐点拨。”傅清悠盈盈一拜,面上仍旧是方才那浅浅微笑的模样,心中的痛楚半分都不曾显露。
傅清悠心里清楚,苏婉莹这一趟来,应该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一来是警告她不要对公子子言有所企图,二来也是让她明白自己孤身一人远嫁异乡的处境。
苏婉莹凤眼眯了眯,竟然一时接不上话来。原本是想要来给这个什么公主一个下马威,让她日后入了府也得乖乖的听着她的主宰,却想不到竟好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半点的效果也看不出来。
“既然姐姐只是中途路过,就歇歇也好。”傅清悠手扶在腰间屈膝一礼,转身对胡不归道:“靖于亦是客,就劳烦胡大人招呼这位姐姐了。今日行马有些累了,失陪。”
“是。”胡不归拱手回答。
傅清悠不再看这院中的任何人,径自缓步离开。背后那位夫人是气也好,恼也罢,全然不关她傅清悠的事。说好听了日后是共事一夫的姐妹,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其实,苏婉莹完全没有跑这一趟的必要,单单就只看公子子言时刻不离手的扇子还有衣襟之上那一朵傲雪梅花就看得出,公子子言对他这位夫人有多上心。
原来,日前那一句一视同仁竟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傅清悠叹了口气,斜斜的倚在回廊旁的柱子上闭上眼。
长兄,这个世上是只有你是在用心对清悠好的,是吗?若是你知道此时清悠心中的孤单和无助,一定会将清悠揽在怀中安慰的。可惜,这里是殷国的馆驿,不是晋国的皇宫。
“在想什么?”何子言的声音惊动了闭目中的傅清悠,她睁开眼,骤然看见公子子言站在自己的面前,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
“没,没什么。”傅清悠忙将身体站直,垂头与公子子言对面而立。
“都已经隐隐有了啜泣的声音,还说没想什么?”公子子言抬起手,恰恰碰在傅清悠的面颊上,然而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泪水温度。应该是想哭泣却生生的将眼泪忍了回去吧。
何子言的眉皱了一下,顺手将傅清悠揽进怀中。
“是为了方才婉莹的事?”
“靖于不敢。”傅清悠不好生硬的挣扎开公子子言的手臂,只是脊背僵硬着,想要与公子子言保持一定的距离。
“靖于?”何子言轻声笑了一下。“还说没有。清悠,你每每想要疏离开我的时候,就会自称靖于,还不承认吗?”
“清悠没有,只是,只是方才一直这样自称,习惯了,一时顺口就说了出来。”傅清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平静,忽然心念一动,道:“公子从临源回来,算着时辰还没有用膳吧,清悠让人去准备。”
一面说着,傅清悠一面从公子子言的怀中脱离开,仿佛是因为有了一个正当理由的缘故,她的逃离那样的理直气壮,那样的不顾及公子子言是否情愿松开手臂。
“吃过了。”公子子言不咸不淡的回答,成功的让傅清悠的脚步顿住,不能再迈出一步。
一时间两个人僵在回廊之中。
“你心中的良人,是谁?”半晌,何子言冷然开口问,言语中没有半点的和颜悦色,伴着穿梭在回廊之上的风,让人有些寒毛直立的意味。
什么?傅清悠被这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一时给问住了。于是并没有回答公子子言的话,仍旧保持着直立的姿势站在一边。
却没有想到公子子言没有等到回答,会上前一步握住傅清悠的肩膀,待傅清悠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公子子言按在了回廊的柱子之上。
“我听见了你对婉莹说的话,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何子言的声音低哑着说。蓦然间的心乱让他顾不得许多,听见自己不曾在这个女子心里的那一刻,那样失落的感觉几乎让他发狂。
“没有。”傅清悠别开脸道。
“是没有还是我不配知道?”何子言的手骤然用力握着傅清悠的肩膀,似乎松开手这个女子就会消失在眼前。
“是没有。”傅清悠的手抵在何子言的胸前。
“那为何要这样回答?”
面对这样的质问,傅清悠没来由的觉得委屈:“如果不这样回答,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回答?承认她说得对?承认我就该受着这样的无趣?还是应该对你的正房妻子摇尾乞怜求得她一丝半毫的怜悯来换取我日后在你府中的安宁?何子言,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回答?”
何子言一时间默然,这个一直温和婉约的女子的失控竟让他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讷讷的将傅清悠揽在怀中,一手握住她抵在自己胸口上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何子言的胸口有些窒息。
“怎么不回答她你不会无趣?”
“因为,我没有那样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