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保持着这么一个滑稽的姿势,出现在了那两个人的面前。
“哈、哈喽。”
他们同时僵住了脸。
为了避免冷场,我只得在自己比他们还僵的脸上扯起一抹牵强的笑。
反应最快的自然是付烟,她亲昵地走上来挽住我的手臂:“小狸姐姐,最近好久都没见了。”
“呃,是啊……”
“你都不来找我,过几天一起去吃饭吧。”她摇晃着我的手臂嗔怪。
我被她摇得头昏脑胀,只得点头说好。
“我想吃海天家的大闸蟹好久啦,你一定要陪我去哦,还有湘菜馆的剁椒鱼头,还有……”
付烟自顾自在一旁说的开心,我和季东南俱是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可能终于感受到了我们之间沉默的气氛,她停下言语,目光在我和季东南间来回扫视一会,忽然弯下腰去拉了拉我带来的纸袋。
“咦,这是什么呀?”
我眼睛仍是盯着面前的男人:“哦,季总丢在我们家的衣服,我帮他送过来的。”
听到“季总”两个字时,季东南的眉间忽地一皱,眸中寞落的神色一扫而过,之后转开了眼不再看我。
“这样啊。唔,哎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聊。”付烟松开我的手,向外走出几步,又转了回来:“东南哥,玩的开心。哦,还有,别忘了我们说好的事。”
说完朝季东南眨了下眼,笑着走了。
她走后我们依旧僵在门口,我等着他说些什么,可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既然他不想开口,我再磨下去也毫无意义。
我将纸袋向他推了推:“季总,衣服我都给你收拾送来了,我先回家了。”
“为什么会突然送这个过来?”
“我觉得你这么忙,应该没有时间再来了。”只是想你了啊……
说完我转身就向外走去。
他从身后一把捉住我的手腕:“这就走了?”
“嗯。”我看了看窗外,“也不早了。”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眼将黑的天际:“我送你,这么晚了一个人走不安全。”
“不麻烦你了。”我将刚换了一只的鞋子再换回去,抬头对他一笑,“我一直不都是一个人么,习惯了。”
他怔在当下,之后手缓缓松开,我没有支撑点的手臂从他手中滑落,心情也随着手臂划出向下的抛物线,直跌落到谷底。
最后他皱着眉扯下我的包,带着走进屋里:“在这等我,我去拿钥匙。”
我在原地挣扎许久,最后还是迈不动出门的步子。
这也许是今年N市最闷热的一天,我坐在季东南的车里,闷的眼睛都出了汗。
“哎呀,好热。”我一只手扇着风,另一只手抽了一张纸回来。
车正好在路口停下,红灯。
“空调已经开到最低了。”
“嗯,还是热。”我抬眼看他。
对上我眼的一瞬间他倏地皱眉,松开我的手快速启动车子,转道后快速行驶,之后随着尖锐的摩擦声,车身几乎倾斜,转弯时几乎与几辆奔驰而过的车擦身而过,最后停在了一条安静的路边。
车停稳后我猛拍胸口,差点就吐了他一车。
他摇下车窗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不知窗外有什么吸引他的,他就这么支着头望着窗外吸烟,吸了很久很久。
我的思绪随着他手中的烟头一明一灭,再随着被吹散的烟灰飘落在尘埃里,无言的寂静最是难耐,胡乱搪塞也好过一个字都不解释。
烟头终于烧到尾端,在同样橙黄色的路灯光中被掐灭。
他转过头来,眉间却仍是紧皱着:“小狸,你信我吗?”
我被他如琥珀般静谧的眼神蛊惑,微微点了点头:“信。”
他眉头舒展:“小烟只是来我家拿东西的,上次搬家的时候漏了些东西。”
周围草丛里细碎的声响愈演愈烈,最后轰鸣到要震破我的耳膜:“真的么?”
他冰凉的额头触上我的额头,双眼直视着我:“嗯。”
笑容突破最后的防线挂上我的嘴角:“季东南。”
“嗯?”
“我想吃冰西瓜了。”
他紧抿的嘴角终于也舒缓出一个弧度:“好,现在就去买。”
“要冰的。”
“嗯。”
“要特别特别冰的。”
“嗯。”
“要特别特别特别冰的。”
“嗯。”
那一晚的记忆就带着很多“特别特别特别”和他嘴角愈发扩大的弧度在我脑中驻足。
第二天是周末,我照旧睡到日上三竿。
昨晚季东南还是开车回了家,最后留了话说周末也会很忙,让我自由活动。
一睁眼我就看见在床头一闪一闪的手机,伸手拿了过来。
两个未接电话,许鸿恩打的。
我躺在床上给他拨了回去。
“喂。”
“喂,许公子?”
“冰激凌火锅,来不来?”
“来!!”
不用看我也知道这时的我眼睛一定发着幽绿的光。
有什么是能比坐在凉爽的店里吃着凉爽的冰激凌凉爽地看着窗外的路人在烈日下奔波更凉爽的事吗?没有了啊。
我最近真是越发邪恶了,果然邪恶的病毒是能够传染的。
“许公子,你怎么会突然请我来吃这个好东西啊。”我嘴里塞着满满的冰激凌,艰难地开口。
“夏天了么,热啊。”
热你还和你身边那个美女靠那么近,摩擦生热不懂啊,虽然她穿的是很少。
既然排除了他会突然丢个重磅炸弹给我的可能,我就更能放心吃了。
可为什么我的生活总是在对身边人错误的认知中延续。
他揽着身边的陌生美女,笑着开口:“小狸,要不要试试做我女朋友?别的不敢保证,但一定不会让你哭。”
“咳咳咳,咳咳。”我被一颗西瓜子呛地差点厥过去。
他身边的陌生美女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神色丝毫不变,继续柔媚地一口一口喂着他冰激凌。
“不、不用了。”难道要我以后也像她一样么,我可做不到。
“怎么不吃了?”
“呃,你不会和我说吃了你的冰激凌就是你的人了,不行也得行吧?”
他失笑:“开个玩笑而已,你放心吃吧,我怎么会逼你。”
我疑神疑鬼地又低下了头,天大地大,冰激凌最大。
“要不要来我公司工作?待遇一定比在康博好。”他继续眯着眼丢炸弹。
我放下手里的勺子:“许公子,你这个话题一点都不凉爽。”
他再接再厉,伸出一个巴掌:“来我这,月薪给你这个数,不算奖金。”
我把伸到我面前的手拍开:“别开玩笑啦。”
他看着我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随即又换上一抹玩世不恭的笑:“钱都打动不了你了,想不到季东南的魅力这么大。”
我含着勺子转开脸。
“对了,想起来我是谁了没?”他忽然前倾身体,靠近过来。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想起来了,那个严谨的治学态度嘛。”
“噗,你还记得那种事情啊。”
“当然,印象之深刻,啧啧,无法忘怀啊。”
“你就想不起点别的什么了吗?”
我一脸迷茫,除了小时候他在我家住过那段,再记不起其他了。
他重新靠回椅背上:“算了,你记起我是谁,也不枉我请你吃这顿了。”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吃完后许鸿恩似乎终于想起来身边还有个默默无闻的长发美女,搂了搂她:“上次给你定做的手链还没拿,现在去拿吧?”
长发美女一脸欣喜,重重地在许鸿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好的,亲爱的。”
“陪我们去一下吧,小狸?绕一下就送你回家。”
“哦,好的。”
就绕点路,总比我自己挤地铁回家好,况且人家都请我吃好东西了,吃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也不好。
车停在一家奢华的首饰店门前,我解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见许鸿恩拉手刹的动作忽然滞了滞,然后放开手刹伸手把我的安全带重新扣上。
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他都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么热,还是先送你回去吧,把你热到了杨阿姨要找我算账的。”
待到他终于抬头时我看见他脸上不自然的微笑,心中的疑虑消除不去。
忽然一抹熟悉的黑色闯入我的视线,我正要转头去看,后脑却忽然被人紧紧箍住,微凉的唇就这么紧贴到了我的唇上,混杂着巧克力冰激凌甜腻的味道令我几乎窒息。
我瞪大了眼用力推开许鸿恩,不可置信地使劲擦着自己的嘴。
周围始终有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感觉缠绕着我,我开始左右寻找,终于在首饰店门前的黑色轿车旁看见了一瞬不瞬盯着我的季东南。
我张口欲叫他,才发现自己在车里,这样他根本听不见。他转过了头不再看我,我急躁地去解安全带,但手却怎么都不听使唤,不停地颤抖,翻来覆去也解不开简单的安全带。
当终于成功解开,手腕却忽然被许鸿恩按在座椅上,紧紧地,死死地。
我动弹不得,只得无声地向他求助,眼中一圈一圈地涌出眼泪。但最终,我能做的也只是眼睁睁看着跟在他后面从车里走出的付烟,和他揽着她走进首饰店的背影。
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低头去看被许鸿恩紧箍后留下的红印,水滴不断滴在泛红的手腕上,止不住,停不了。
天气根本就不像夏天,冷地我发抖。
他转身之前的眼神,像是带着倒刺的尖牙,深深扎进我的肉里,拔出时翻起一片血肉模糊。
心中像是被人挖空,只剩下一片空洞。
有纸巾从我的身侧递来,我没有伸手去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他干脆自己替我擦了起来:“我不会害你的,相信我。如果说谁是这世上最无法看到你哭的人,那一定是我。”
我摇着头,散落的头发遮住我的视线,声音因为哽咽而断断续续:“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他的动作一顿,将纸巾塞进车里的垃圾桶内,放开了手刹:“送你回家吧。”
到了楼下我连道别都没有说,下车重重甩上车门后就奔上了楼。
趴在床上,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然后就再也停不了,怎么也停不了,枕头上湿开了一片。
哭了一晚上,心情就像是雨后的空气,无论多么悲伤,依旧是清新了很多。
我洗了把脸,走到阳台上想吹吹风,刚拉开门,视线便被一抹宝蓝色吸引。
驾驶座上还坐着人,后排已经没了人。车窗开着,窗口闪烁着橘黄色的微光。
我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还是把它再次关合。之后关了家里所有的灯,抱膝坐在房间的窗台上。
一抹颀长的身影从车中走了出来,直盯着我家的楼层。
我又向窗帘后缩了缩。
他站在楼下仰头看了很久,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最后转身离去的背影却和某人重合在了一起,这让我更加的冷,抱着腿坐在窗台角落瑟瑟发抖。
最后的最后,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床上,怎么昏昏睡去的。
周日我也是浑浑噩噩地过了,唯一支撑我的信念便是周一就能见到他了,没有什么是解释不清的,即使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终于被我挨到了周一,走到办公桌前刚坐下,就见倒水回来的郭茜表情古怪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
“不是,我昨天收到季总邮件,说,说你从这周起放大假,你是来拿东西的吗?”
我愣在当下,机械地摇了摇头。
“呃,我昨天还因为这个原因跑来公司加班了,你要不要,进去问问季总啊……”
“好。”
站在红木大门前,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心跳的声音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
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面前的门。
“进来。”深沉无澜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响起。
我握住把手,停滞片刻后,旋开。
季东南正坐在沙发上,喝着浓浓的咖啡。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从来不喝咖啡的。
“季总,我有话想和你说。”
“坐吧。”
在他面前坐下后,我再也等不了一秒,急切地开口:“我听郭茜说我这周开始放假。”
“嗯,昨天刚决定的,还没来及通知你。”
“为什么?”
“你需要休息。”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始终没有看我,低着头,使我看不真切他的脸。我想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并且误会地非常离谱。
“昨天,不是我,是许鸿恩他,我不想的,我后来想和你解释,可是你已经走了,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的……”我说的急,已经组织不好言语,但只想着一定要解释清楚。
忽然身边的沙发一沉,他坐在了我的身边,打断我:“我信,你说的我都信。”
三天以来,我第一次真心地笑了出来:“谢谢你。”
他越来越靠近我,我眨了眨睫毛,微微阖眼,不作任何抵抗。
在离我的唇还有一厘米的时候,他停住,带着咖啡味苦涩的呼吸不断擦过我的唇角,良久,又坐了回去。
靠回椅背上他许久不语,只仰头望着天花板。
我双手紧握放在膝上,沉默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背后伸手轻轻揉着我的头发。
“小狸,我们分手吧。”
原来错得离谱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