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间就从那么一粒掉在桌上也没人会捡起来的米饭粒,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白月光,一时实在难以适应。
我这人一向崇尚低调,这么高调的一个场景若是被人看见了,那实在有违我保持低调的本意。
幸好我们这里灯光较暗,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场中正在起舞的人们所吸引,少有注意到我们的。
但饶是这样,我依旧感觉到了隔着半个大厅向我投来的一道目光。
穿着淡粉色洋装的女子此时嘴角含着一抹不温不火的笑,定定看着我们这里。
此时不尿遁更待何时!
我双手抱住肚子:“嗷,肚子疼!我去下厕所!”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径直向厕所冲刺而去。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那两个男人已经各自抱着新欢在舞池中央和着节奏踏起优雅的舞步了。
许鸿恩身边的是他的大胸脯美女,而季东南身边的,正是付烟……
郭茜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我身边,用手肘顶了顶我:“小狸,你跟许公子关系也不错嘛?”
“呃,呵呵,没有啦。”
“那他刚刚还邀请你跳舞。”
“他就是我妈一朋友的儿子,算是有点熟吧。”
她脸上一副八卦欲望不得满足的表情:“哦,刚刚看他邀请你跳舞,我以为他对你也有意思呢。”
“你乱想什么。”
“那就怪不得了,你一走他就跑去找那个女的啦。”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和许鸿恩跳得正欢的大胸脯。
我勉强咧嘴笑了笑。
“还是季总好。”收回视线后,她又莫名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不解地看向她。
“你跑了之后啊,季总就一直站在那等你,不过刚刚被付小姐拉去了。”她脸上又散发出了那种久违的八卦光辉:“季总好像本来不想去的,付小姐跟他说了句什么,他就乖乖的去了,唉,我本来打算帮你打探敌情的,可惜站的太远了,一个字都没听见。”
“你还真八卦。”
她一脸愤恨:“我在帮你哎,你这白眼狼,居然还说这种话。”
“是,谢谢你,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那还不快去给我弄点好吃的来,今天一晚上你放养了,我跟着季总认人认的眼睛都快抽筋了。”她说完夸张地翻了个白眼。
我没忍住笑了一声,转身去给她找食去了。
想到好吃的,我就不自觉地朝放蛋糕那张桌子走了过去。
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各种甜品,我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块橘黄色的慕斯蛋糕身上,犹豫了很久很久,最后我毅然从中取了两块,走回郭茜身边。
“那,给你,这个是看起来最好吃的了。”我把其中一块递给她。
她接了过去笑地跟朵花儿似的:“没白对你好~”
叉起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我挣扎了很久,还是被它浓郁的水果香味给征服了,三两下就把盘子里的一小块蛋糕给清空了。
我放下盘子再抬起头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将我遮在了阴影里,我抬头看去,季东南不知何时来到了我面前。
一分钟后,我龇牙咧嘴地被他牵着在舞池中央慢悠悠地转着圈。
他们称此为优雅,但在我心里这就是吃饱了撑的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而且,现在这个场景,我被他牵着,他动一步我动一步,他快我快他慢我慢,我怎么越看越像——在遛狗。
为了报复他霸占我美妙的用餐时间来,来遛狗,我走几步就踩他一脚,然后歉意地朝他一笑,道:“不好意思,我不大会跳舞。”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语气轻柔地对我说没关系,慢慢来就好,当被我踩了十几二十下之后,他脸色渐渐开始变黑,直到最后我发现他已经开始渐渐带着我向场边移动了,我在心中暗笑。
出了舞池后我正准备冲向一边的餐桌,却被他一把扯住手臂。
季东南朝放酒的桌子那里扬了扬下巴,说道:“拿杯酒,带你去认识点人。”
我懵懂地点了点头,随手取了杯酒走到他身旁。
他看着我手中的酒不怀好意地一笑,我还没弄懂他笑中含义,已经被他带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前。
“刘副总,好久不见啊。”
“哟,季总,刚刚都没找到你人,神出鬼没的啊。”
“这不亲自来跟你打招呼了么,对了,这是我秘书,夏小狸。”说着把我向前推了推。
我扯着笑脸对上眼前的中年男人。
“还不快敬刘副总一杯。”
我赶紧举杯向前,面前的中年男人也笑呵呵地与我碰了下杯,将杯里的酒喝了一大口,别人将面子做全了,我也得把里子给补上不是,于是只得一仰头把杯里的酒都灌了下去。
刘副总看着我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许:“酒量不错。”
“刘副总过奖了。”我谦虚地笑了笑,把酒杯放在侍者的盘子里,又取起一杯新的。
后来的时间里季东南带着我来到各式各样的经理老板面前,无一不是让我敬酒。
明知道我酒量不好,他却一杯都没有帮我挡,我实打实地喝了快七八杯,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他的用意了。
丫是想把我灌醉,丫是在报复!
这个心比针眼还小的男人!
可当我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我的脚步已经开始有点虚浮,眼前人影也开始重重叠叠起来。
终于,季东南停止了带着我去认识各路老板,我们在大厅的一角站定,他问我道:“醉了?”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如你的愿了。”
他笑得一脸狡黠:“累不累,不如我们先回家吧?”
“好。”我看着开始打转的天花板,真心觉得他这个提议还算有点人性。
可谁知他却凑到我耳边:“我等不及要尝尝醉了的小狐狸的滋味了。”
我朝他肩上捶去,酒醉已经让我连拳头都变得无力了。
走出大厅的时候季东南在我身上披了件衣服,我迷迷糊糊地被他牵在身后。
门口的制服小弟很快把他的车开了出来,停在我们面前,季东南接过钥匙就要上车,我看了看车里密闭的空间,忽然胃里开始翻腾。
我伸手拉住正往车里钻去的他:“不想坐车……会吐的……”
他摸了摸我的头:“好。”说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很快方尧出现在我们身后,季东南转身对他道:“小狸有点醉了,我陪她走走,你开着车跟着我们吧。”
方尧赶紧点了点头接过钥匙。
月圆星稀,路边的草丛里虫鸣阵阵,夜晚的空气很清新,略微带着一丝凉意。
这次酒会举办的会馆并不在市里的繁华地段,而是冷清一点的地方,路过的车辆也自然很少,这使得开到最低速度紧紧尾随在我们身后的灰色卡宴更加显眼。
我披着季东南的外套摇摇晃晃地大踏步走在前面,季东南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
我从小走路的时候就喜欢顺着水泥地上形成的某条直线走,后来人行道大多铺上了地砖,真是对我的福利,每次踏上人行道的一瞬间,我就会自然地在脑中选出一条中意的直线,顺着它一直走下去。
这会可能是体内的酒精促成的兴奋,我边顺着地砖缝隙形成的直线走着边冲季东南大声喊道:“我这个人有个最大的优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他看着我饶有兴趣。
我仰头轻佻地看他:“就是——即使我喝醉了,我也能走出……直线。”
他轻笑一声,好似无奈地看着顽皮的小孩,我心中气堵,余光瞥见一边隔开草坪的路缘石,便歪歪扭扭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我一脚踏上路边凸起的路缘石,之后张开双臂寻找平衡点。
体内的平衡调制系统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很快我便轻车熟路地在路缘石上走起了钢丝,随即挑衅地向身边小心翼翼跟着我的季东南看去:“看见没?!”
“看见了,看见了,下来吧,乖,容易摔跤。”他好言好语地哄着我。
可人在被温柔对待时脑中最容易分泌出的一种想法就叫做——不识好歹。
我重重推开他的手,继续走我的钢丝:“不好。”
兴许是我不识好歹地过了头,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所以让我在推他的同时被自己的后劲影响到,平衡不再,我直直向身后的草丛倒去,对摔倒的害怕使我紧闭上了双眼。
虽然摔倒是注定的了,但我心中仍旧抱着一丝希望,我身边有穿着西装的骑士,看到公主身陷危难,岂会不出手相救。
离地面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开始期待自己将会坠入一个柔软的怀抱,并且在下落的过程中对自己这一想法愈加坚定。
这世上大多事与愿违,当我的身体与坚硬还带着点潮湿的草坪亲密接触的时候,我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嗷!”我揉着摔疼的屁股,坐在地上不满地看向站在一边抱胸看我的男人,居然连出手相救的意思都没有。
两个人对视半晌,视线摩擦出的火花在我们之间噼啪作响。
良久他走过来向我伸手,我不理他,他却弯下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起来。”
被他拉起后我龇牙咧嘴地撇过头去不看他,另一只手暗暗揉着还在疼的屁股。
可能是看我真的不想理他,他松开了拉着我的手,我冷哼一声继续背对着他向前走去,可下一秒,天旋地转,我整个人脱离了地面,被他横抱在手里。
“你干嘛,放我下来,讨厌你!”我无力的拳头零星地落在他的胸前。
他无动于衷地将我塞进车里,对着驾驶座上的方尧开口道:“开快点,回家。”
名车的性能终于在这个时候得到发挥,咻地一下就从路上冲了出去。
一进家门,我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脱,直接冲到洗手间抱着马桶就开始吐。
要说喝醉了我还可以忍一忍不吐出来,但坐在像刚刚那样车里,转弯的时候恨不得两个轮子都要离地了,本来就晕车的我,能忍到现在已经非常光荣了。
我抱着马桶呕地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最后肚子里实在没有东西,吐出来的全是水。
很快手里被塞了一杯清水,接着背后被人轻轻地顺着。
我伏在马桶前继续干呕,因为实在没有东西可吐了,可是胃里还是难受,我恨不得伸手进去直接把胃掏出来扔掉。
“吐不出来就不要吐了,喝点水。”摸着我背的人温和地对我说道。
我拼命摇头,本来就散的差不多的头发被我摇的彻底散落了下来。
他将我的头发别到耳后,又继续顺着我的背:“我帮你放点水,洗把热水澡就舒服了,好不好。”
像是抓到最后的一块浮木,我抬头看他:“真的?”
他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我的脸:“真的。”
泡在热水里我舒服地叹了口气,吐完的现在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些,看着镜子上布满的水汽,我心中也暖暖的。
今天酒会上的一幕幕又重新浮现到了我的眼前,秦菲菲的话,许鸿恩的邀舞,和季东南牵着付烟的手在舞池中旋转的场景。
我想门外的这个男人他一定是爱我的,虽然在有些事上我承认自己迟钝,但女人天生的敏感我并没有缺失。
他待我的温柔和对别人的冷漠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从他的眼里我看到过褪去欲望后最真挚的情感,加之今天秦菲菲说的那些话,我没有理由再对他抱持任何的怀疑。
如果说刚开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想过他是不是带着什么目的,那和他相处了近一个月的现在我已经彻底抛弃了这种想法,我愿意相信他是单纯因为喜欢才接近我的。并且我身上也实在没有什么可图的。
我仰着头沉进水里,憋着气让浴缸里的水漫过我的脸。
但不得不说,付烟总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想到她看我的眼神,我就觉得好像窗外某处正潜伏着一只伺机待发的恶狼,一旦有机可趁,便会冲进来将尖牙扎进我的皮肤里,用锐利的爪子把我撕碎。
她的身上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太多我不敢断定的事情。
张爱玲曾经这样形容过女人们: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若是以现下的情形来看,没有争议她是前者我是后者,但谁又能保证这两者的地位永远不会错位呢。
也许在骚动中得不到的攀上了天梯升格成男人心中那颗拂之不去的朱砂痣,而被偏爱的却在有恃无恐中沦落成被拍在昏黄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我心烦意乱中忽然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抬头看去,季东南正拿着一块大毛巾站在浴缸前:“出来吧,泡久了不好,水都要凉了。”
“嗯。”我浑身滴着水走出浴缸,随即被他手中柔软的毛巾包裹住。
他将我放在沙发上,接着拿出吹风机开始吹我的头发。
所有爬行在我心中搅地我整颗心酸痒混乱的蚂蚁都被他这些轻柔的动作杀了个干净。
也许我也可以相信一次奇迹,毕竟奇迹只会发生在相信奇迹的人身上。
头发被吹到八成干,他放下了吹风机开始给我梳理。
我扭着头不配合,最后在他气得放下梳子的时候一下扑进他怀里扭来扭曲。
扭了半晌,他忽然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定住我:“别动,一会出事了别怪我。”
我乖乖地不动了。
我想起了一周前的那天晚上,他不顾我哭着求饶折腾了我一晚,到第二天我一直感觉下面很不舒服,回家后才发现那里肿了起来。
我本来没有告诉他,但最后还是被他发现了,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在床上,脸上满是歉意。
然后直到今天,再也没碰过我一下。
这样的男人,叫我如何阻止自己深陷下去。
我凑到他耳边,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