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敏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平淡未必不是一种幸福。当她还是青春飞扬的少女时,总向往言情小说里那些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爱情;后来长大了一点,明白那些只是“纯属虚构”,于是转变了想法,觉得每一对男女之间的感情以及相处模式就跟树叶一样,找不到一模一样的,自己觉得合适就行;到现在步入婚姻的围城,她开始觉得,所谓的激情狂热太梦幻,平平淡淡才是维持婚姻安稳的基本规则,尤其当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时,连最简单的平淡都似乎成了奢求。
那天在江边,兮敏和程钧逸最终还是以不愉快收场,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依旧各忙各的,尤其是程钧逸,几乎每天都待在摄影棚里,过了晚上十点才回家,兮敏见他面色疲倦,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想知道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周六晚上两人回程家吃饭,一家人都齐了,程钧逸的二姐从香港大采购完回来,带了很多礼物,给兮敏的是一瓶Marc Jacobs的雏菊,淡雅清新的花香味,她很喜欢。
吃完饭,天天缠着兮敏一起玩遥控车,她不忍心拒绝小孩子的请求,只好跟着他满屋子跑,小朋友精力旺盛玩得不亦乐乎,她却累得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路过二楼靠近楼梯的一间房时,她听到有对话声从虚掩着的房门里传出来:
“你这是在指责我当初不该自作主张?还是在怪你老姐恶毒地拆散了你的大好姻缘?”
“你没权利替我做任何决定,而且你这种手段未免也太不光明正大了。”
“这也是爸妈的意思,你很清楚。而且我达到了目的,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
“你所谓的‘各取所需’就是利用我?你所谓的‘好’就是欺骗我?二姐,看到我意志消沉那么长时间你很开心是吗?”
兮敏知道这两种声音出自什么人,也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行为,可是她没法挪动脚步离开,屏住呼吸站在门外,她有种预感,她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
“我承认,故意骗你是我不对,对不起。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果不想家无宁日你就别再追究,别忘了你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你总要对得起兮敏和你们的婚姻。”
“如果不是我现在知道了,你打算瞒我一辈子是不是?”
“是,我不觉得这件事有告诉你的必要,我也能猜到是谁告诉你的。老弟,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也不会用脑子想想,那个女人为什么偏偏现在告诉你?可别让我猜中了,她是有预谋的。”
“你一直对她有偏见,当然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真是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她有偏见了?”
“如果当年不是她,如果她姐姐没有抢了你的男朋友,你还会不会这么积极主动地帮爸妈解决问题?”
“程钧逸,你什么意思?我这个姐姐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异常清晰,似乎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兮敏脑子一阵发懵,若无其事离开也不是推门进去也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旁边有人猛地推开房门,喝斥道:“你们吵够了没有?”
兮敏这才回过身来,发现程皓博正神情严肃地站在旁边,往前走了两步,对房里的一双儿女沉声说:“我不管你们谁是谁非,过去的就不许再提了,下次再让我听到今天这种话,你们就滚出这个家。”说完他转过身,看着兮敏的时候脸色明显柔和了一点,“你陪着天天玩了这么久也累了,周阿姨准备好了水果,下去休息吧。”
兮敏愣愣地点头,刚准备跟在公公身后下楼,程云清叫住了她:“兮敏,你刚才听到什么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脸色沉冷的程钧逸,微微一笑,“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多亏二姐,这也正是我想要的答案。”
程云清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与歉疚,她踢了程钧逸一脚,“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自己的老婆,自己解释去。”
程钧逸走到兮敏面前,牵着她的手下楼,却始终一言不发。
回到家,兮敏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洗完出来看见程钧逸坐在沙发上抽烟,还穿着刚才外出的衣服。她对烟味相当反感,皱着眉开了落地窗通风,然后去厨房倒水喝。回身的时候见他挡在门口,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我们谈一谈。”
她今天几乎精疲力尽,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懒得理他,拿着水杯往外走,谁知被他顺势一把抱住,她下意识地挣扎,杯子里的水一半都泼到了他胸前昂贵的白衬衣上。
他抱着她不松手,她有些急了,把手里的水杯往旁边的微波炉上一放,抬眼瞪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现在不想跟你谈什么,只想睡觉。”
“你不是想要答案?我现在就给你。”他似乎也累了,往后整个人靠到了门上,双手交叉紧紧圈着她的腰,“Wenny读大学的时候被经纪公司看中,签了合约后安排她参加了一个歌唱比赛让她顺利出道,之后两三年一直半红不紫。四年前我向她求婚,她拒绝了,并且说因为公司不允许艺人过早谈恋爱所以要和我分手。我没有同意,直到她拿出人工流产手术证明,我才彻底对她死心。”
兮敏听得浑身一僵,程钧逸似乎察觉到了,手掌安抚似的在她后背轻轻摸了几下,继续说:“我当初的确怪她这样草率地对待一个小生命,跟她分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调整不过来。上次去北京的时候我们见了一面,她告诉我其实当年是我二姐一手安排,要她在我面前演戏让我死心,以此换取她去国外进修的机会。”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兮敏听得莫名其妙,“她没怀孕吗?是她和你二姐联手骗你的?”
他点了点头,“我的父母不喜欢娱乐圈的女人,而且Wenny的工作性质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四年前二姐恰好得到了那样一个契机,可以决定是否让Wenny拿到她一直梦寐以求的进修名额,所以她们之间有了这笔交易。这样你总明白了?”
她听明白了,然而正因为听明白了,所以更加觉得难受又气愤,“你刚才那样跟你二姐说话,是因为你觉得如果不是她,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是啊,当初如果不是她故意拆散,你现在肯定已经跟温妮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说不定连孩子都会走会跑了。”
“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他低头看她,眼睛里染上了一丝笑意,“我还不想被我爸赶出家门,所以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提了。”
兮敏沉默了一会儿,问:“温妮的姐姐抢了你二姐的男朋友?”
“准确点说应该是未婚夫,当时两家人已经开始筹办婚礼了,可是后来没办成。二姐因为这件事受了很大的打击,一直到前两年才同意交新的男朋友。”
“所以你觉得她对温妮有偏见,当年拆散你们也有替她自己报仇的想法?”
“别说报仇这么严重,不过二姐那个人性格有些偏激,我不排除主观因素居多这个可能性。”
她“哼”了一声,“我没觉得二姐性格偏激,她人很好,开朗直爽,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拐弯抹角。”
“你这是在暗示我人不好,自闭扭捏,有什么不说什么,一直拐弯抹角。”他轻声笑道。
“难道不是吗?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非得要等到被我亲耳听到了才愿意坦白,一开始就说出来有那么难?”
“没什么必要说,而且说了你也只会胡思乱想。”
“可是你不说我也没有不胡思乱想,这有分别吗?”
他笑而不语,兮敏愤愤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见他痛得皱眉就觉得解气,憋在心里好几天的一口闷气总算被驱散了不少。她笑了笑,说:“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就要老实回答,不许拐弯抹角,不许兜圈子,不许沉默。”
“还有吗,一次性全说出来。”
“不许老是让我看你的脸色,不许一直要我猜测你的想法,你喜欢也好讨厌也好,全部都要清楚表现出来让我知道。”
“如果我表现得足够清楚,你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四肢不发达,头脑也很简单。”
她气得又狠狠掐了他一下,用力地掰缠在腰间的双手却怎么也掰不开,只好用打的,“放手,我要去睡觉了。”
他唇边的笑意渐深,“下手这么狠我都没吭声,你不觉得你应该补偿我一下?”
“不觉得,我干嘛要……”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低头吻住了,这个吻来得突兀而热烈,唇齿间还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她完全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意乱情迷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过去的那些事情,你忘记了吗?说实话。”
“实话就是——”他在她腰上掐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笑,“如果我没忘,我就不会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