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武城,这个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号,确切的说其实不是一座城池。它其实是一座岛。在广袤的瀚海平原的正中央,有一个绵延几千里的烟波湖,常年烟波弥漫,寻常人等与游鱼不知所踪。而湖中唯一的一座岛就是江湖传说“禁武城”的所在,此岛方圆有数百里地,岛上人口少说也得上万众,且大多是常年行走江湖的悍匪大道,因此可以说是江湖上整体实力最强的一支力量。
湖中烟雾常年不散,不小心误入其中的寻常渔夫从来没有谁能够侥幸逃生,是八百里水乡儿女心中的神滴、凶地。想凭一己蛮力破入其中的几百年来总共不过二三人,无一不是当世通天彻地的大能之人。
当年年近五岁的少城主在那里过着田园诗一般的生活,岛上的所有人都像亲人一般爱怜着他,尤其是那个总是在大榕树下设案卖瓜的刀疤叔叔和她的貌美如花的小媳妇。
“刀疤叔叔,如画姐姐!”那天傍晚,五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的来到榕树下,口中欢快的呼唤着,这是两个在心中像父母一样的亲人。
要是在往日,三只圆嘟嘟的大狼狗会流着哈喇子一路翻滚着爬到他的面前,亲昵的蹭在他的身边,摇晃这比小孩似乎还高一些的大尾巴。
但是今天什么都没有,就连往常这个时候吃过晚饭没有事情做只好跑来调戏如画姐姐、最终被刀疤叔叔一顿胖揍灰溜溜逃跑的刘二狗兄弟也没有来“例行公事”。一阵风吹来,卷起一堆落叶,最后摇曳着落到不远处。
太阳慢慢落到水平线一下,微微有些冷了。寻遍四野依然不见人烟的小男孩困惑的摇了摇头,兴味索然的转身。呀!小男孩突然怔住,黑溜溜的两个大眼睛里倒影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翘生生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纤尘不然的小白裙子,微风荡漾着裙角,像遥远天边的小仙子。
“你是谁?”小男孩怯生生的问了一句,他离她那么近,却仿佛无限远。
“你又是谁?”小女孩淡淡的看了男孩一眼,某头微皱,小个小大人。
“我,我是这里的少城主。”小男孩看着小女孩,她即便皱着眉头都让人生不起一丝反感,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小大人,于是有点着急的申辩畜生。
“就凭你这里几间破屋子烂墙壁的,也敢叫城?”小女孩不屑的瞥了瞥嘴。
“刀疤叔叔说我是少城主,爹爹也是这么说的,爹爹是大城主。”小男孩有些慌了,他从来没去过别处,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家破烂不破烂,一直以来信若天神的父亲和视若父亲的刀疤叔叔的话似乎都没有这个初见的小女孩的话更可信。
“噗!”小女孩突然一下子跳到小男孩的面前,抓住了他的双肩“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男孩吓了一跳,两人隔着连三丈距离,小女孩轻轻一跳就到了面前,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肩上传来一股大力,小男孩瞬间不能动弹,心中突然无限惶恐。
小女孩双眼泛出一片青芒,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倒映其中的小男孩渐渐的模糊起来,手中的小男孩渐渐停止了挣扎。
良久,小女孩终于松开了手,小小而脸上有着根本不应该出现的凝重和痛惜,她喃喃道“原来是这么个东西,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满头大汗的小男孩从虚脱中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心中充满了不能言说的微妙感觉,像是怕了想要远远逃开,又像是想要永远的亲近她。
“念在你还小,暂且放你一马,这里呆不下去了,你自求生路去吧!”小女孩冷冷的看他一眼,说完转身就走。
“天大地大,莫要让我再遇见你!好自为之!”转眼间小女孩已经远去,身影与水天一线,难分彼此。
小男孩伸了伸手,却嗓子干涩,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他这一次没有觉得小女孩说的老气横秋的话有什么不妥,脑海中只留下一片青芒、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和那海天一线的模糊身影……
还是在这威震天下上百年的破烂小岛上,在这榕树千丈之下的一间密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男子,面容却红润如血。哇的一声,在小男孩虚脱的一瞬间吐出一口鲜血,一直盘旋其顶上的一只小青龙瞬间膨大数倍,继而爆为齑粉,似乎从未出现一般。
“行刑者真的在人间!他们还在人间!”男人突然大吼起来,状若疯魔,声音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疯狂的得意。
突然,男人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抬头,只看见一片空空如也。“我的儿……”,男人有一瞬间难以掩饰的哀伤,继而换作决绝和狠辣。
不知过了多久,小男孩依然痴痴的望着海天一线的交汇处,一动不动,像一尊永恒的雕塑,指导月亮渐渐升起,升到天空中最高的高处,照射大地如阳光普照万物。男孩立在彼处,心中往事一遍遍重演,沧海桑田。
“汪!汪汪!”犬吠声传来,小男孩已经平静如水、略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的小脸上慢慢升起一丝欣慰。他转过身,招了招手。
“汪汪!”小黑如往常一样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状极亲昵。小男孩习惯的伸出手,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头。
“汪汪!”小黑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男孩幼小的臂膀,发狂啃咬,激速后退。男孩血流如柱,只是短暂的错愕之后,眼中只有更加冷漠,淡淡望向刀剑齐来的刀疤叔叔和如画姐姐……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一弓腰,小腿如鞭横扫而来,壮如小山的刀疤叔叔便如虾米一般弓着身子倒飞出去,正好砸在大榕树上,然后软趴趴的滑落下来,耷拉在那张满载往日欢声笑语的瓜案上,像一只死狗。
“姐姐?”小男孩看一眼貌美如花的女子,轻轻的勾了勾手指,像个轻佻的登徒子。
如画看一眼已然没有一丝生气的刀疤大汉,再看看这个似乎半夕之间长成大人的五岁小孩,心中一阵绞痛,双颊滑下两行清泪。她双眼一闭,手中长剑“画眉”一声哀鸣,人剑合一冲向小男孩,身姿摇曳凄美,如扑火的飞蛾。
男孩轻踏一部,鬼魅般出现在三丈之外,身法一如不久前刚刚离去的女孩。他举起仅存的一只手臂,斜探入女子的胸膛,像抓起一件心爱的玩具般小小翼翼。
如画愕然睁开眼睛,嘴角溢出了鲜血,像一条线一般慢慢拉长。她最后看了一眼,男孩幼稚的脸庞,那上面已布满莫名的冷漠和沧桑。
“真……好……”,女子慢慢闭上眼睛,软倒在男孩的脚旁。
小黑呜咽一声,扔了那条残臂,突然发足狂奔,一头撞死在不远处的瓜案上,满案的鲜血,像极了夏日的瓜瓤。
“真是一条好狗”男孩心中冷哼一声,突然,心中一动。只见他小脚轻轻一跺,霎时间那榕树一阵剧烈摇晃。
“出来吧!”小男孩看一眼鲜血四溅的黑土地,再抬头看向远方“你们也一起来吧!”
不远处,正是五百执刀擎棒的当世一品高手!
苍山郎家祠堂的后山上,悬崖一丈距离的山巅之上,也有一颗不知多少年的大榕树。一支横出悬崖的巨大树干下吊下两根粗麻绳,下边系着一把藤椅,做成了一个舒适的秋千。此时那藤椅上正坐着一位翩翩佳公子,一身书生装扮,衣袂飘飘,随风荡漾。他的身下是悬空万丈。
不远处祠堂最高一处大殿的楼顶上,也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男子,脸色却十分红润。他望着远处失魂落魄的儿子,心中有些不忍,想要过去劝慰几句,却最终忍住了这股冲动。他对着自己这种不寻常的情绪自嘲一笑,身影一闪,消失在了苍山之上。
一阵风起,大榕树随风颤动,窸窸窣窣的落下一些树叶,在风中摇曳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