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出手的郎怀玉怡然不惧,挥刀斩向那颤巍巍的龙筋剑,乃是存心倚仗强兵,要试一试那龙筋的锋芒。
两剑相交,却没有那意料之中的金石之声。云不鸣手中龙筋仿若活物一般,瞬间缠上了郎怀玉手中苍龙,游走而上!
郎怀玉显然没有料到这龙筋剑竟如此神奇,也不知什么材质锻作的,竟然柔弱无骨一般。虽然那剑看似柔情似水,他却不敢以血肉之身相抗,急忙抽剑急退,同时一脚踢出。
有心人再看云不鸣的脸上顿时就又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这云不鸣从前虽然在江湖上已经享有盛名,但一直龙潜君山,并无多少事迹流传天下。此次落雁镇群雄聚集,云不鸣在擂台上大杀四方,其狠辣作风和强横武力都教人震惊不已,却直到此时才发现这洞庭龙主不仅仅是空手入白刃的行家里手,擅长以手作刀收割头颅,其剑法也是精妙绝伦,那龙筋竟是不下于苍龙之牙的神物!
云不鸣如陀螺般旋转而上,正好侧过郎怀玉一脚再度近身,手中长剑横扫郎怀玉头部。郎怀玉急忙收刀格挡。
龙筋柔韧,盘上苍龙之后神游而上,水平甩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再次直奔郎怀玉的咽喉而去。
郎怀玉的身体条件反射一般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姿势,躲过一记毒蛇,然后再次脚下生根一般转到了云不鸣的另一侧。一时间你来我往,飘飘如仙。
云不鸣之前的比试更多是强力压制,以力打力,靠的是威猛绝伦的无上内力笑傲群雄。所以杀气凛然,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也教这几年安逸贯了的江湖人知道这个江湖始终是血色的。
此时的两人却是另外的一个风格,郎怀玉的武功路数在戴北辰看来尽得太极神髓,飘渺灵动自不去说。这云不鸣却也再一次教人刮目相看,招招欲致人死地,用心之狠尽显枭雄本质,但教人不得不承认的是此人今日行拳挥剑如行云流水,教人耳目一新,颇觉赏心悦目。
戴北辰正在心中咂摸出神的时候,忽听场下惊呼一片,急忙往台上瞧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却见那擂台之上漫天氤氲剑影,正如十里平湖起白烟,云遮雾绕,朦朦胧胧里,隐约可见郎怀玉似双眼失明不可视物一般跌跌撞撞的躲避着云不鸣层出不穷的杀招,一时好不狼狈!
“云不鸣!你到底使了什么诡诈!”郎怀玉怒声疾呼。
“竖子安知云梦神通!”云不鸣冷喝一声,也不多作解释。
陈房山听郎怀玉怒喝不止,顿时心中焦急,却不由摇头不已。公子还是稚嫩了一些,委实不知江湖凶险呐!此处乃是校武的擂台,杀人都是正大光明的,还有什么手段使不得?再说这云不鸣也没见他使用什么暗器道具之类的,也算不得卑鄙,更何况这云烟长时间缭绕不散,似不止是障眼的左道而已!
戴北辰却心中一动,了然的看了云不鸣一眼,佩服不已。
因为自己身怀奇遇,更加身世离奇的缘故,对于一些看似不合理的情形他往往不会妄下定论,知其必有缘由定数。
听云不鸣再提到那云梦二字,心中更加了然,原来如此!想那“云梦龙筋”四字不仅仅是剑的名字更乃是剑招的名字,所谓云梦者,十里平湖起白烟,目不能视,倒也合情合理,要么是那龙筋剑本身有神奇,要么就是这云不鸣身怀异法的缘故了。洞庭龙主的确是光明磊落,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我即便预先告之你我的手段,你却终究不能反抗,这是何等的自负磊落?只是世人愚钝,不能了悟而已!
自白烟起,至白烟散,须臾而已,却已经高下立判。
两人站在擂台中央,各自相对而立。云不鸣手中龙筋已经不见了踪影,负手而立,目空一切。
郎怀玉双手下垂,眼中毫无生气,只有持刀的右手微不可见的抬了又抬却仿佛纹丝不动,肩头颤抖不已,鲜血顺手臂而下,过苍刀,一滴一滴的吧嗒在地板上,仿佛在心头。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刹那间。前一刻两人还你来我往斗的旗鼓相当,此刻就已经偃旗息鼓,教人错愕。
陈房山见公子险象环生,早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却终究不及情势倒转之快。此刻见公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定然受挫不小,急忙上台将其扶了下来。戴北辰心有戚戚的上前正准备安慰一番,郎怀玉将所有投向自己的视线尽收眼底,突然双目赤红,一把推开两人奔出了校场!
郎怀玉天资卓绝,从来学什么都是一日千里,从前对武道没有兴趣还则罢了,自打顿悟十八贴以后,整个人似乎都陷了进去,痴迷不已。再加上出身世家,家中长辈一再赞誉,书生意气的郎公子难免生出一些舍我其谁的慷慨,这趟出门游历见识了一些人事,不由产生了一些天下英雄不过尔尔的兴叹,雄心勃发,便觉山登绝顶我为峰了。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知这刚刚抬头的凌云心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浇下如此巨大一盆冷水。恐怕再茁壮的幼苗也经不起这样淋漓的浇灌吧!
郎怀玉的脑海中一幕一幕闪现出云不鸣那冰冷如铁的脸,台下众人那些震惊和迷惑眼神,戴北辰和陈房山关怀焦急呼喊,这一切都仿佛是世上最冰冷的嘲讽!
陈房山一行急忙追出校场,却哪里还有郎公子的身影?
“三叔,我们分头去找吧!”戴北辰看着陈房山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
叹了口气,陈房山回头看了一眼校场,不少盯着这边看的人急忙扭过头去。沉吟一阵,三叔看向戴北辰“算了,让公子静一静吧!”
主人家都开口了,戴北辰自然不好强求什么,只是看着再次复归喧哗的校场和街道,心中似乎一下子沉重起来。
“戴公子,怀玉已经走了,我也没心思留在这里。不如这样,我回府等着,你们四人不如还在这里观战。或许公子心中看开以后还要回来看一看这云不鸣也说不定”陈房山对戴北辰四人说道。
想来陈三叔留在这里也会颇觉尴尬,正好自己也有兴致再看那云不鸣如何继续傲视群雄,便再度回到校场。至于郎公子,只是输掉一场校武而已,虽然是打小被捧上天的小皇帝性子,想来也出不了大的差错。谁还敢在落雁镇里对苍山少主下手吗?
岐黄客栈后山天字别墅群中间有一高塔,名曰悬壶。
祝家本意是取悬壶济世之意,只是这些年特别是在少掌柜接掌大事之后更加不甘寂寞,渐渐陷身江湖事,少了几分医者心。更何况那塔造的本来就别具一格,更教人忘了它本来的寄予,而只当是状物而名。
这塔高十丈,内无悬梯阁门。只在顶端设置一座悬壶阁,外形酷似酒壶一般。平日里从不对外开放,只在夜间掌灯,灯火之辉煌,全城仰首可见。除了瓶隐阁,这里倒当得起一句一览众山小。凡有贵客临门,祝家便在阁上设酒摆歌相迎,也不知那几多佳酿美酒是怎么飞上十丈高阁的。
此时那塔顶上却是躺了了个邋遢的身影,头下枕着一柄不知哪里捡来的锈迹斑斑的铁剑,提着酒葫芦时不时抿上一口,一脸陶醉,羡煞神仙。只是从来不敢大口畅饮,似乎是怕一不小心来了兴致喝光了本就不多的口粮。
那身影突然一动,看着那白烟缭绕的擂台,脸上疑云密布。少倾以手扶额,喃喃道声“小子欲窥造化,倒是一块好材料”,说完又好像失去了所有兴致一般倒头而睡,仿佛这世间所有世事纷争都不在心上,连那鸟儿停在了身上也不能惊醒。
此时正是三伏天气,落雁镇人声鼎沸,校场之上的气氛热烈自不必说。街市之上也是人头攒动,老百姓们除了最开始见识了这么多提刀佩剑的莽汉侠女,有些市井小民的惶恐之外很快就习以为常,依然是日升而市日落以归,好不繁华。
一些无良纨绔是最喜欢这样的季节天气,因那平日里躲在深闺的娘子小姐们也似乎是熬不住知了声声都出了门来,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裙裳将整个街市都装点得如花海斑斓。一些个胆子大些的豪门小姐甚至穿了府上裁剪师傅特别收拾过的夏款薄纱出来,露着一小截白嫩如藕的小腿。当然,也有为了一家子的温饱而出来卖力气的粗鲁汉子光着膀子在渡口装卸商船的。
一个身着及地轻麻长衫、头戴纶巾的年轻夫子当街走来,摇一柄鹅毛扇,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缓缓流淌,看过顽童,看过商铺,看过小姐,看过走卒,像是要看尽世间一切繁华。
众人纷纷侧目,这人莫不是有病怎么着?这热的三伏天气,走不几步就是一身臭汗,小姐们只怕买个胭脂回家都要煮汤沐浴的,他居然把自己包的跟粽子似的!
这夫子一副博学鸿儒的样子,年龄看起来却不过而立之年,脸部轮廓虽则棱角分明,却教那一身长衫掩去了全部的锋芒,教人生不出一点反感。就连那些最爱欺负挤兑外乡人来彰显自己身为落雁人的自豪的无奈痞子也都不会去招惹他。
年轻夫子不仅气质儒雅,心胸也是洒脱豁达,对路人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反感,反而报以微笑致意,顿时羞红了几家娘子,教人反而不好意思再看他了。
落雁镇繁华为天下最,来往各色人物不知凡几。这夫子虽然生的人材杰出,却也仅仅是茫茫人海中一朵小小浪花而已。即便撩拨了谁的心扉,也兴不起多大风浪。
一对衣着褴褛的爷孙俩搀扶着与这夫子擦肩而过。谁也没有回头。
“小塔!如何?”走的稍远了之后,费古思方才开口问道。
“无恙!不过是个寻常夫子罢了,不知道圣贤有知,会不会怪罪于我呢?咯咯”小塔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费古思本就不是话痨的人,听小塔说无恙就无恙了。至于那年轻夫子是死是活他一点都不会去操心,因为小塔的出手他了解的紧。她的无恙,不仅仅是大事无恙,此人不必担心的意思;更是说这人的,死人又如何有恙?
漫步走向校场的夫子在一个转弯处停了下来,若无其事的伸手到背后,挠痒一般抓了两下,赫然取出一个三寸银针来!
夫子看了看,发现那针尖之上竟竖着一根毫厘倒刺,那刺尖堪堪肉眼可见细细的一个空心管口!
挥手将那银针收回袖中,夫子神秘一笑,走进了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