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远大踏步而来,拎一把大刀。
戴北辰紧紧盯着来人,双眼通红,不说话,不动作。只有站的很近的九姑看得见他握的发白的一双拳头,听得见咯嘣的响。
陈总管瞧的莫名其妙,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些眼熟,但又感觉面生的紧,不像是有名头的少侠。祝家乐善好施,在江湖上声名相当不错,为数不多的对头里面肯定没有此人。不知道这人拦住去路是何用意?而且就在祝府的后门,若非身后有恃就是昏了头了,否则可不是什么人都有性命面对面挑衅岐黄祝家的。
吴洪筹一手扶着昏迷不醒的任风云,嘴角噙着一缕意味深长的笑,看向前方对峙的二人。陈总管几天相处下来发现那周道远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是粗中有细,而这姓吴的剑客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说话,阅人无数的老管家却觉得这人比周道远更加不可捉摸。要不是少掌柜亲自交代过,对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他是不会相与共事的。瞧情形那年轻公子是冲他们二人来的,观二人表情似乎不以为意,虽不知这两方有何过节乃至于甫一见面就要生死相博,那公子做事瞧着着实嫩了些,还居然带着个拖油瓶的娘们,却为何总是觉得心中突突?今天之事一路顺畅,偏偏在家门口横生枝节,希望二人尽快摆平吧。
周道远看似豪迈的走过去,一步步像是踏在戴北辰心坎上,每一声脚步都浮现出一张熟悉的笑脸,戴北辰甚至感觉整个身子都要颤抖起来。但周道远心中可没有大意,看似风风火火的他之所以能跟吴洪筹一起被少主看中派出来办事就是因为他的好记性,谁要是赌钱赢了他他一定会找机会赢回来,赢不回来也要使绊子给对方造成一点损失。同样的,吃过一次亏以后他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上一次被那小子逃脱差点被少主责罚就是因为横空杀出一个申屠青丝,对戴北辰他并不担心,但他要提防这家伙是不是又埋伏了帮手。
两人相隔十步。
周道远已经能够确定附近没有埋伏,而且虽然他与吴洪筹相互看不惯,但在这种时候将后背交给他是可以放心的。狞笑一声,甚至还夸张的舔了一下舌头,周道远慢慢举起了闪亮的屠刀。
暴喝一声,嗤的弹起一挫尘土,戴北辰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一脚蹬地,箭一般射向周道远。他一边疾奔一边张牙舞爪,口中哇哇乱叫,就像发了疯的野狗一般,全然无视那森然的大刀,也不管两人的实力差距如何。
咬人的狗不叫。周道远直到此刻才真正放下心来,不由冷笑一声,这小子完全一点长进都没有!面对直射面门而来的一记拳头,轻轻一个侧身闪过。握刀的手迅速下沉,刀柄狠狠砸在戴北辰来不及收回的手腕上。继而一个迅猛膝撞,结结实实顶在戴北辰腹部。戴北辰受力不住被撞的往后飞去,周道远得理不饶人的起身而上,竖刀一横,朝戴北辰脑袋撩去。
仅仅一个照面,戴北辰就像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纸老虎,完全不堪一击。周道远心道你到底是太嫩了,人一旦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就容易变的疯狂,你疯狂就必要灭亡。陈总管看的也是直摇头,就这两下子也敢劫道?只有吴洪筹眼神变的颇为凝重了一些。
眼看那一刀距离项上人头越来越近,戴北辰甚至能够听见刀锋斩破空气的丝丝啸声。周道远心中大定,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对付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嫩犊子似乎很有些成就感!
危机时分,戴北辰脚下一滑,就像踩到石头崴了脚一般跌倒下去。那骇人的一刀堪堪擦着头皮而过,几缕发丝像秋叶一样飘摇落下。跌倒后的戴北辰来不及庆幸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刀就地一个驴打滚,好不狼狈。这一幕与当日简直如出一辙,吴洪筹看的愈加沉重。
周道远一刀落空真是好生可惜,却并不恼怒,几乎不需要思考,下意识的一刀就往轱辘前滚的戴北辰劈了过去。眼看这一刀下去刚好要斩到他胳膊上,谁知这小子却再度堪堪躲过刀尖,新置换的青衫袖子上被豁开一条长长的口子。简直像条泥鳅!即便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周道远怒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向戴北辰的胸口。
一再死里逃生的戴北辰此刻居然滚到了一颗竹子边上。这下你再滚不过去了吧!周道远心中一喜,砰的一声闷响!这一脚确是踢了个结结实实,只不过却不是踢在那心窝子上。戴北辰千钧一发间双掌收回,刚好手掌对脚尖!
好大脚力!来的正好!戴北辰这一掌出去也是出了几分真力,却蕴藏了收势,刚好借着这一脚之力整个人腾身而起,以竹为凭,刷刷刷滚上了半空。
“快躲!”那一脚踢的结实,打的忘乎所以的周道远自然察觉不到戴北辰的小心思。远处的吴洪筹却看的一清二楚,终于明白其中门道的他心中骇然,爆声喝出。
只可惜为时已晚!戴北辰沿着竹竿极速而上刚好滚到周道远头部等高,横卧空中的戴北辰脸庞正好转过来,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时间仿佛凝固一般。
此刻再看那一双黑漆漆的瞳孔,平静的仿佛古井,仿佛深潭。哪里还有一丝被仇恨蒙蔽了的疯狂?哪里还有一点狼狈逃窜的惊慌?周道远心中霎时惊悸不已,恐惧瞬间笼罩全身,这感觉甚至比那次被数十人追杀,不得已匿在水下三天三夜的时候还要更加寒冷!
戴北辰蓦地展颜一笑,右手前伸,像是久违了亲密故人时候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招呼,此刻在他心中浮现的是颓垣断壁,是烧焦的身躯,他仿佛听见了阿黄的呜咽。这也许是一个月以来戴北辰笑的最开心最轻松的时候,但这笑在周道远的心中是何其残酷!
周道远此刻已经不能再思考什么了,也无暇回忆。他甚至还不能肯定戴北辰要玩什么把戏,难道他要用手指头戳死我?但是他感觉自己已经在死亡边缘了,这感觉无比清晰!几乎是下意识的,周道远拖刀挡在了面门。
嗞——
那是新芽,是柳叶,是残月!不,那是刀锋!周道远最后看到的是一抹柳月,但生命最后的感知告诉他那是刀锋。
那声音根本就不是金属对金属会发出的声音,更像是快刀切豆腐,更像是春芽破土。
一抹柳月懒洋洋的钻出了周道远厚重的大刀,后缀一条不粗的铁链系在戴北辰的手腕。戴北辰以手左掌拍在大刀上,穿过大刀后去势稍歇的柳月便如被注入了无限生机一样钻入了周道远的眼球,月牙在他脑后探出一个尖!
瞧见周道远身形一滞,极速掠来的吴洪筹猛然停住。在这个距离他看不见周道远脑后的刀尖,也没有看见喷薄而出的鲜血,但久经江湖的嗅觉闻到的是蔓延的血腥,心中是悲凉。
吴洪筹是一个沉默的人,所以他是寡情的。周道远死不不死他一点都不在乎,但这种死法,死在这个人的手里却让呀不能不悲凉。月余不见,那小子的心机武功都上了不止一个台阶,上次的被他侥幸逃脱的时候就见识了他的狡诈多端,却并不惊悸。这次……下次……
戴北辰微微一笑,拿下大刀,唰的插入地面,那被柳月豁出的小小缺口刚好淹没于黄土。柳月刀悄然入袖,周道远轰然倒塌“如何?”
“好手段!”吴洪筹倒也坦然。
“比不得你们!”戴北辰脸上已经瞧不出任何表情。
“再比过?”吴洪筹慢慢拔出长剑。
“好!”戴北辰此番却不像刚才一般发狂一样冲将过去,敌不动我不动。
吴洪筹稍稍侧身若有若无看了一眼斜后方的祝府管家。
铿的一声,长剑出鞘!吴洪筹身形暴涨,黑斗篷猎猎作响,却是奔向了正对面的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