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会仍在四海上房召开,参加的成员还是彭、郭、张、赵及两位军师。
四海说:“各位首领,今天我们召开紧急军事会议,据各地探马报道,长庚、升允进攻陕西甘军,陈正奎、马国仁部,已对我军虎视眈眈,扬言平贼灭寇。看来像这一向安宁的日子是过不多久了,与官军打大仗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所以今天的紧急军事会主要讨论:一、扩军后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二、如何对付陈、马二部的军事进攻;三、我们今后的军事部署问题。另外还有那些需要在会议上讨论的问题,也请大家提出来一块讨论研究。现在还是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等了一会儿,郭发文笑眯眯地站起来说:“听大首领说下一步要破华池嘛,我非常同意大首领的这个军事行动计划。我们现在已是拥有五千多人的大部队了,长期囤在一起,我们既要济民,还要养军,这军队给养就马上成问题。再从整个军事部署方面讲,现在宁州、合水已为我有,下一步再破华池已成定局,破华池后对庆阳府形成东、南、北三面夹击之势,如果再拿下庆阳,扩军一万,官军就无奈我何。”话音刚落,四海便接着说:“郭兄说得好。破华池记得是我在前几天的扩军会上讲的,这不过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很不成熟的计划,现经二首领再说之后,我觉得就完善多了。我们现在已是五千多人的大部队,这些天经过了组织训练,战斗力已有所提高,现在根据形势变化要立即作出战略性转移,当然不能长期守在一起。再一个现在我们是和官军争时间,争速度,要尽快先拿下华池。这样才能对庆阳府形成三面夹击之势,如果等待官军一切部署就绪,开始灭贼平寇,我们尚无立锥之地,那这个仗就无法打了!我们不走李自成的老路,破城略地,打完就走,一点占领的工作不做,成了流寇。现在对宁州、合水我们要派大部队守卫,破华池后也同样这样做。现在我们要先拿下华池和庆阳,这样才有宁州、合水、华池三州县对庆阳作犄角守卫,庆阳府作我们的大本营。这样进攻时有坚强的后防,防守时有东、南、北三面相支持,就可以与官军相对抗了!”
兆黎对四海微微一笑,但却一言未发,三首领张建刚拱拳道:“大首领、二首领的高见,张某佩服!特别是大首领提出与官军争时间,争速度。常言说,分秒必争嘛,我们现在就是要与官军争分夺秒,要尽快作出破华池、围庆阳的军事部署。”四首领赵风鸣发言说:“下一步的军事部署是破华池、围庆阳。我是个粗人,虽然不能把道理讲得很透彻,但我也认为就该这么干!一个是我们要壮大自己的力量,扩大自己的地盘,不被官军吃掉。另一个我们要尽早解救那里受苦受难的贫苦老百姓,使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蒲明玉见别人都说了话,他便站起来附合说:“破华池,围庆阳,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他竖起大拇指说,“高!高!华池那边地广人稀,物产丰富,是屯兵济民的好地方。而且可以与宁州、合水相呼应。大首领既早有破华池的宏图大略,那这次出师,必将马到成功,捷报频传!”
“是呀!是呀!”二首领郭发文先声夺人,接着说:“大首领待人宽厚,治军严谨,所到之处开仓赈济,除暴安良,军不扰民,民相拥军,又有汪军师的高才大略,出谋献策,量破一小小华池县府不在话下,必将马到成功,捷报频传。”说罢坐在黑木漆大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洋洋得意地环视着在场的人们。
看到此二人一唱一合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语言尖酸刻薄,四海猛吸了两口烟,强压低声音说:“是的,我们每到一处,就要开仓赈济,就要除暴安良,因为我们是起义军。干革命的宗旨就是造封建主义的反,解救广大的贫苦老百姓,最终实现推翻封建统治,建立民主共和。今天在会的各位,虽然起义前的社会地位各不相同,但都是农民出身,而且多数人都是受苦人家出身,但现在却都是起义军的首领,就应该明白我们的职责所在。”接着他深有体会地道出了自己的一段经历。他说:“我彭四海原籍四川广陵,十多岁父母双亡,我受不了地主恶霸的敲诈勒索,外出讨饭跑到宁州来,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处的有钱人和官府对贫苦老百姓都是横眉冷目。现在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彭四海受大家拥戴作大首领,想起来实在使命重大。一个多月以前,我和汪兄兆黎,响应南方武昌起义的号召,在宁州树旗造反,一下子就有一千多人参加,并且每到一处,只要听说造朝廷封建主义的反,为贫苦老百姓出气,人民就热烈欢迎我们。甚至我们前脚走,后面就有热血小青年摆脱父母阻挠,相约尾随我们而来,”他指着狗旦说,“这里有狗旦、猪娃,他们一行八人跑了一夜山路来投奔我们。现在各位知道,已经有两位牺牲了!这是我没有管好他们,我很对不住他们,今后只有多惩治恶霸,为他们报仇雪恨!古人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们这支义军只要不忘记老百姓,就永远都不会失败。”没料四海的这一番话却激起了另一个义军首领赵风鸣的共鸣,他趋前一步跪倒在四海膝下,双手抱拳道:“大首领经历坎坷,起义军为国为民,为朋友侠肝义胆,赵某佩服!风鸣今后愿跟随大首领左右,随时听差!”四海向前双手扶起,嗔怒道:“风鸣太过!我们都是义军首领,今后有难同当,有富同享,军中大小事宜都要相互商量解决,不存在跟随不跟随谁的问题!”兆黎也笑着走过来拉住风鸣的手说:“赵首领,我们干革命不讲究封建朝廷的三拜九叩,按道理我们都是同志,不过我们这些几十岁的人,称兄道弟几十年,一时半时还改不过来,我问四首领,你愿跟随大首领破华池否?”赵又欲趋前下跪,被兆黎拉住笑着说:“现在不讲究这个。”赵还是抱抱拳回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汪说:“那好,破华池君打头阵。”
这时蒲明玉插话说:“好呀!好呀!破华池风鸣兄打头阵,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量华池小县不在话下,我预祝赵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赵风鸣恨恨地瞪了一眼,坐在椅子上。
兆黎接着说:“大道理刚才各位首领已经说得很清楚,现在就讨论军队编制问题。我们已有军队五千多人,按统一编制,我看还是沿用清朝的惯例,而且这也是武汉革命党所采用的。即:镇、协、标、营、连、排、班。五千多人的军队,可编一个协,四个标,十二个营,三十六个连,一百零八个班。”对此大家都表示同意。之后讨论领导分工,结果大首领彭四海为协统,兼第一标标统,二首领郭发文为协副,兼二标标统,赵风鸣为三标标统,张建刚为四标标统。营、连、排、班领导均由所在各标提名上报。狗旦、猪娃等六人均分在第一标,狗旦、猪娃为连长,其他四人均任排长。军师仍为汪兆黎和蒲明玉。
再下来讨论军事战略分工问题。因郭、张、蒲的地方主义已在扩军会上暴露出来,本次紧急军事会议上更加暴露无遗。四海心中明白,这些人都是靠不住的。但这次军事战略行动关系这支义军生死存亡,决不能等闲视之。它是与官军争时间、争速度、争战略部署的一次重大军事行动,必须亲自去完成。可是又想到这样很可能造成南北分家,也许成为诀别,汪军师曾暗示除掉此三人,他坚决不干。因为他考虑到:第一,如果现在就杀害起义首领,会使跟随他共事的义军寒心,削弱战斗力;第二,即使对这支队伍作最坏的估计:它不参加反清,但在短期内决不可能与义军为敌,只要不与义军为敌,对官军就是个威胁和牵制,对义军是一种帮助和壮大势力。况且现时还能以大首领或协统的名义指挥他们。想到这里他似乎主意已定:“要迫使这支队伍在围庆阳的战斗中为我所用。”
于是他便安详自若地问:“破合水除四首领风鸣愿打头阵外,你们二位还有谁愿意去么?”张建刚拱拳道:“此事关系重大,张某无能为力,我看非大首领莫属!”郭发文马上拱拳附合:“是呀,此事非大首领莫属!我们愿听从大首领的调遣!”
四海微微笑道:“承蒙各位不弃,我彭四海甘当此任,但胜利的关键却在各位的大力支援!我现在提议:一标、三标,暂编为北路军,承担破华池的重任。二标、四标,编为南路军,承担宁州、合水的守卫工作。待破华池后,北路军留守一个营守华池,南路军抽调两个营分守宁州、合水,其他大部队立即向庆阳逼近,合兵一处同破庆阳城府。一定要在官军到达之前把庆阳拿下来!大家可有什么异议?”郭发文第一个表示赞同,并保证:“当破华池捷报到达之日,弟便亲率大军到庆阳府城下与兄会师祝贺!”张、蒲二人也随声附合。
而军师汪兆黎却忧心忡忡,北路军破华池,再破庆阳时,若南路援军不到,造成孤军作战,旷日持久,官军距此不远,趁机突袭怎么办?于是他开口说道:“刚才关于军队编制及分工两个重要问题,经过研究讨论各首领均取得了一致看法,下一步就要立即执行。可是有一点我还想提出来,请各位首领考虑。就是军队的纪律问题。我想现在我们已是拥有五千多人的大部队了,没有一个严格的组织纪律来约束,不能令行禁止怎么与官军抗?哩?我看这个问题很重要,先交各标讨论,等有空时,再开会研究。但今天就南、北路军的分工协作问题我建议先立个军令状:第一,若北路军按期破不了华池,贻误军机,责任由大首领负责。第二,若南路军丧失守土,或破华池后未按时率军逼近庆阳,造成北路军孤军作战失利则责任由二首领负责。各位首领认为有必要时请立即写下文书,立军令状,到时对照检查。”
赵风鸣首先表示赞同,说:“军令如山,我们作首领的要首先做到!”但郭发文却表示反对,他说:“啊,你看汪军师还要立什么军令状!到时候我合水距庆阳只几十里地,一天就赶到了,你还怕我不来吗?再说你们打了胜仗,我难道都不想前来分享分享嘛,我看还是不要来这一套了吧!”他又转回头来看着四海说:“大首领,你看咧?”四海想:他不同意立下了也是白立的,便说:“既然发文兄不同意立,那就算了,”随后他加重语气说,“但军队的纪律问题是一定要抓的,这个问题刚才兆黎兄已经说咧。请各标认真讨论,再将意见报到总部,待破庆阳后再开会好好研究。可是我这里还要申明一点:这次破华池,如果我北路军按期破不了,贻误军机,我甘愿让出大首领头衔!”
大家都看着郭发文,郭也只得站起来说:“如果我南路军丧失守土,并不按期率大军逼近庆阳,我甘愿让出二首领头衔。”兆黎说:“好,这是不立军令状的军令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望各守诺言,日月共鉴!”大家都拱拳表示赞同。
散会时三首领张建刚提出举办宴庆会,欢迎北路军北上。四海反对说:“不必了,自家兄弟何必破费哩,再说现在正值军需困难时期。”发文赶忙站起身来说:“彭兄,宴会是一定要办的,就算是南路军对北路军的一点心意吧!”兆黎拱拳道:“那就好意难却了。”四海只得点头同意,并提出给全体兵士都加餐。
农历九月份的陇东还未转入寒冷季节,特别中午以后,偏西的太阳照射在人们身上,还热乎乎的。宴庆会在郭发文住的大院里进行,各位首领及营长如王志富、陈二虎、路万全、张彦升等和德高望重的老者都到齐,唯有蒲军师未到。顿时摆上了几桌丰盛的饭菜,都是当地的十二碗一暖锅及手抓羊肉。军士又抬来两大坛老白干,郭、张面带笑容,以主人的身份招呼支应。张建刚向大家拱拱拳说:“今天是我们与北路军兄弟的战略分工宴庆会,承蒙各位及德高望重的乡亲们前来作贺,兄弟表示感谢!也没有什么好吃的,都是我们当地普通小吃,现在就请大家动起筷子吧!”
四海忙说:“等等,蒲军师怎么没来?到哪里去了?”张见大家已经动手开始吃了,就笑着说:“大首领,你快动起筷子吃吧!看大家涎水都要淌下来咧。蒲军师今天可能有事,办完事就来咧!”这时大家开始吃,伺候的军士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了只耀州黑瓷大老碗,抱起坛子就往碗里倒酒,酒香四溢。站在大门外看热闹的老百姓中有三个光屁股的小女孩,头上扎着小辫子,脸红得像苹果。四海见了在桌上抓起三个白面馍馍,夹上肉菜,走到小孩面前,一人手里塞给一个,并在红脸蛋上亲了亲,小孩拿着肉馍馍跳着跑了。
此时才见蒲明玉一人悻悻而来,进门后并不和大家打招呼,一屁股坐在张建刚旁边的空位子上,眼露凶光,直盯着赵风鸣和汪兆黎。汪早有觉察,想了下,便端起一碗酒,站起来说:“蒲军师姗姗来迟,汪某敬你一碗!”没料到蒲明玉一把将碗掀翻,酒洒在旁边赵风鸣的身上,他指着汪、赵,咬牙切齿地骂到:“你他妈的,欺人太甚!”
蒲明玉的这一突然举动使宴会气氛紧张起来。北路军还担心这是南路军设的鸿门宴。卫兵都紧守在各自首领身旁,静观其变。兆黎心中有数,却忍而不发,但赵风鸣血气方刚,视恶如仇,他容不得蒲明玉的无故放肆,跳起来手指着蒲骂到:“你平时欺压老百姓,今天却欺在老子身上来了!我叫你欺负!”声到,手到,当胸一拳,打得蒲明玉眼冒金星,倒在了一丈多远的老槐树下。蒲明玉此时也完全失去了理智,他趁机便拔枪在手,照着风鸣就是一枪。因身体失去平?,幸未击中,子弹擦耳而过。赵扑上去正要结果蒲的性命,被四海厉声阻止。其他人都起身相劝,才阻止了这一场火并。赵只得收起拳脚,恨恨地瞪着蒲明玉,回坐在位子上。蒲忍气吞声,站起来拍打了身上的泥土,也入了座。此时大家都盯着赵、蒲,谁也不说话。狡猾多诈的郭发文,知东窗事发,金蝉脱壳计败,蒲满文已死,他怕殃及自身,便笑呵呵地说:“快动筷子吃呀,大家都与酒肉有仇?”说着便端起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几口喝干,又抓起一大块羊肉吃起来。四海、兆黎更不追问。于是大家又吃喝起来,吃喝了一阵,张建刚站起来说:“为了我们的事业兴旺发达,破华池马到成功,我提议:大家一定要酒足饭饱,一醉方休!现在先从大首领开始划拳作庄,三拳一碗,喝干喝尽,不赊不赖,滴一点,罚一碗。”大家都齐声说:“好!”四海却摆手说:“我看饭吃饱,酒嘛,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要都喝得东倒西歪,明天还要行军打仗。”张建刚大声说:“那也好,现在就从大首领开始轮庄!”四海勉强过了一轮,就举起大碗到其他席上敬酒去了,他与各营长及乡亲代表言投意合谈笑风生。席上轮到赵风鸣把盏轮庄时,蒲明玉转身不辞而别,郭、张随后也相继离去,其他席上的人看到这一幕也兴趣大减,太阳还没落山,宴会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