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刚听了十分惊讶,同时也更加佩服和尊重这位年轻人。便安慰说:“王兄不必过于伤痛,胜负乃兵家之常,当前我们这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国民党比北洋军阀更不得人心,老百姓都怨声载道。所以将来谁是国家的主人,现在还都说不上!就走着瞧吧!不过我请王兄多待几日,我还有好多问题要向王兄请教哩!”王摇头说:“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听说南乡王瑞山举事成军,但不知他起事后有何打算。我想说服他与你联合,不知邵兄意下如何?”三刚高兴地一把抓住孝锡的手大声说:“我们也正有此意,几个人上午还说这事哩!王兄不辞劳辛那我们是求之不得呀!只要他不嫌弃我们!我们是愿意和他们搞联合的。”王说:“那好,请邵兄及各位留步,小弟告辞了!”邵拱拱拳说:“祝王兄一路平安!”王也拱拱拳说:“祝邵兄队伍发展壮大,我们后会有期。”邵及众人将王孝锡送上大路上,挥手告别。
送走王孝锡数日后,一日付明玉率残部来到,邵见故友,问其近况,付沮丧地说:“邵兄呀,我们那边没有你们这边安定,庆阳驻有国民党的大部队,我带领弟兄们刚回家乡不久,驻军师长田金凯便送帖被迫我们投降国军,而且语气轻薄傲慢,兄弟们看了都非常气愤,但又不敢得罪,只能用好言好语搪塞敷衍他们。就这样过一日算一日,得过且过。但万没想到前几日他们竟命令我们组织什么军需征粮队,下农村为他们征集粮食。大家都知道,数年来干旱少雨,粮食欠收,老百姓的日子都过不去,征粮比上天还难!可是我们推卸不过,实在没办法,第一次只去了十多个弟兄,由他们的人领着,只听他们的派遣。结果下去后,老百姓一见就跑。他们便开枪射击,百姓越发跑得没个人影,一整天一粒粮食都没征到。他们征集不到粮食,就责怪我们不尽力。还出坏点子,给我们定任务,定指标,完不成任务他们就体罚我们。为此事昨天和我们几十个弟兄打起来咧!我赶到阻止,但他们仗势欺人,不依不饶,便酿成了一场战争。他们人多势重,武器精良。我们哪是他们的对手!结果十多位弟兄白送了性命,我看家乡待不住,就率领弟兄们仓促冒味前来相投,望邵兄收留!”邵怒骂道:“狗日的田金凯,欺人太甚!老子总有一天要找你算账的!”他拍打着付的肩膀笑着说:“付兄来了就好,不然我们还要派人请你去哩!那现在咱们就在一块干吧。”付说:“只要邵兄不嫌弃。”邵听了高兴地抓住付的手大声说:“真是好兄弟,够朋友!现在我们的老百姓就得组织起来,联合起来,同他们斗!付兄,我见到共产党咧!共产党和我们贫苦老百姓完全是一条心!他劝我们搞武装联合,广泛发动群众,开展抗粮抗捐,与官府军阀作斗争。现在老军阀战争刚结束,新军阀的战争又要开始了,河南十余万农民,就因军阀搜粮殆尽才起义反抗。这都是官逼民反!现在我们就要赶紧组织起来,人越多越好!”
于是红枪会四处招兵买马,募集兵源,广贴告示,告示写道:
苍生罹难,军阀又战,兵匪如梭,天下大乱,我同仁有志之士及劳苦大众,务要同舟共济,参加红枪会党,组织武装联合,抗粮抗捐,抗击官府军阀,土豪劣绅,捍一方宁静,保乡土平安。
告示一出,不几日红枪会就由一百多人发展到四百多人。而且王瑞山派营长王宏江、持王孝锡的信帖,前来与邵三刚商议武装大联合之事。三刚热烈欢迎,并介绍他与付相识。
三月初王瑞山率部到迕逭镇,与邵、付两部相会,邵仍为统领,王为总指挥,付为老师。三部分驻春荣、山河、和盛三地。协调一致,抗粮、抗捐,控制了全县局势,从此县府政令无法行通。
但义军队伍虽壮大了,却导致了武器弹药的不足和生活给养方面的困难。当时陇东赤地千里,粮食几乎绝收。老百姓多以野菜为食,义军虽不能和土匪军队一样对老百姓豪夺强取,但也要吃饭,要生活。因此邵与付、王商议决定:3月15日夜晚,三部同心协力攻入县城,夺取县府武库及贮备粮仓,以解决义军的生活给养及武器弹药的不足。
此事惊动了一向视权如命的县长效维国,他立即将本县匪情向省、道两府反应,要求火速派兵镇压。然而眼下全国新旧军阀混战已经开始,无暇管理地方事务,地方更无权调动驻军,所以狡猾奸诈的效维国就只有自家的苦酒自家喝,自家的劣马自家骑。对他来说,可不管什么清王朝、北洋政府、民国政府,任何改朝换代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趁大潮洗个澡,仍算是个新人,既然政府都不管,他也就只能发发牢骚。
发过牢骚之后,他又心平气平地想了想:目前既无兵可派,仍需软缠硬磨。便决定对邵、付、王三方仍施展他惯用的挑拨离间、分化瓦解的伎俩。他首先对三方各种条件作了详细的分析:邵方他当然不会再去碰钉子。付明玉是外地人,况且毫不知底细。至于王瑞山,第一,他起事时间不长,人心未定,基础未固。第二,起义初衷只为个人仇恨发展到杀人避捕,不得以才聚众造反。第三,本乡本土,王的亲戚朋友众多,可利用策变条件充裕。于是他立即派出王瑞山的亲戚牛佑兵、刘世钦、李文华等几位绅士,并带着他的亲笔信帖出面诱劝王瑞山接受整编,信中写道:“所谓前匪案一事,现已查明:石景山为非作歹,死有余辜!君乃为民除害,无罪有功,本县早已委令不咎。此次遣贵戚高朋只为你我和解,本县游击司令一职虚位已久,敬请莅临。今后领功受奖,必能保委重用,望君台鉴,勿错失良机。”
王虽是下层受苦受难的劳苦民众中的一员,但却无心起兵与朝廷作对,且其官爵封禄,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欲望向来很强,因此当他看到效维国的信帖,并在亲戚朋友的劝说下,确实有所心动,但碍于其他起义军首领们的一再反对,他不得不拒绝整编。然而游击司令呀保委重用呀……这些话却一直在他脑海里旋转回荡。
三月三日早胜过活娘娘庙会,娘娘庙里锣鼓喧天,彩红高挂,抽检算卦的,要儿要女的,络绎不绝,人山人海,好不热闹。传说活娘娘庙里的签很灵,凡去的人无不抽检应试天命。王也很迷信这一套,他向来对因果报应,神鬼传说深信不疑。便去庙中抽签问卦,以试祸福。结果使他惊喜万状。因为签辞上尽是官运亨通,财源茂盛之类的吉利语言,随从便聚拢争看签辞,一起恭维说:“总指挥将来定能高官得中,财源滚滚!”王听了更加高兴,摇动折扇,哈哈大笑。毫不掩饰地大声说:“老子盼的就是这一天!”便以为出头之日已到。过了几天,他竟不顾起义军中多数人的反对,便主动送信帖给效维国要求会谈,效接信大喜,商议三月十日在县府会谈。
可是问题也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起义军内部大多数人都强烈反对他,特别营长王宏江在讨论会上不依不饶,坚决反对,并扬言要拉走队伍,另立山头!王瑞山心中有鬼,当然不敢明言,竟派亲信暗中杀了王宏江,刹住了反对派的势头,才准时赴县府与效维国会谈。可王走时仍暗中指示王三槐带领队伍在城外待令,尚有不测,则攻入城内,烧杀抢掠,人城同归于尽。
没料狡猾的效维国却为王瑞山举行了一次隆重的接待仪式,他亲率县府各级官员到九龙河畔迎接,敲锣打鼓,彩旗飘扬,条幅上大写:“热烈欢迎义军王总指挥阁下莅临。”再看效维国及众人各手持热烈欢迎的彩色小旗,笑容可掬,徒步向王走来,王瑞山见了激动不已,慌忙舍马趋而迎之,效维国上前一那抓住王瑞山的手,仰天大笑,说:“王兄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王说:“知事大人如此接待,草民万分感激!”效便拍着王的肩膀笑着说:“哪里!哪里!兄太谦虚了,今日初见,光彩照人,真乃奇才呀,奇才呀!哈哈哈!”王也笑着说:“过奖!过奖!草民出身卑贱,知事大人能如此看得起小民,当感激不尽。”效见了上前拉住王的手,拍拍王的肩膀,再指指自己,大声说:“你我兄弟也,本不存在谁看起看不起谁的问题,今后只要你我兄弟精诚团结,共保党国,这里今后的天下,唯你我耳!”
随后效便指挥欢迎乐队敲敲打打返回县衙,效维国牵着王瑞山的手故作亲昵,谈笑风生,弃马徒步,王的随从紧跟其后,直至县衙大堂。宴会约进行了一个时辰,免不了又是效维国一番肉麻的吹捧。宴罢即举行会谈,王瑞山提出两个条件:一、要求政府免除百姓粮款,特别是隆泉、乐店、丁昌、三里,因连年荒旱,政府应该特殊照顾。二、政府对他部军队招募,驻地选择,经费筹集等不得干涉。狡猾的效维国一口答应,并当场任命王为县游击大队大队长,原警佐肖云山为游击大队副大队长,统领全县军警,负责地方治安,今后领功受奖,保委重用。王感激涕零,内心得意洋洋。
从此王瑞山便以县游击大队大队长自居,将与邵、付联合之事早撂到一边。但效维国仍不放心,又与王瑞山到城隍庙歃血为盟,拜为兄弟,誓为朝廷效力。
三月十五日夜,邵、付分别统领本部攻打县城,王坐视不应,并暗助县府防御。城墙坚固,又有警察民团防备,攻至天明无果,付知情后怒骂道:“口血未干,即生变故,此小人也!不可共事!”遂率本部离去。邵又坚持攻打两天,仍无果,到十七日夜只得解围而去。
随后王瑞山便在早胜、和盛两镇组织乡会,并搬来陕西省长武、邠县两个秦腔戏班,为其助兴,班子内坤伶玉兰、玉琴颇有姿色,见王瑞山有钱有势,风流倜傥,便与之昼夜私混不休。办乡会收牲畜和赌博税的收入,原为筹集军费,集资粮饷,但却变成了王瑞山中饱私囊、花天酒地的工具。他身穿浅蓝色的绸衣绸裤,手拿折扇,东洋头理得乌黑发亮,随带警卫人员,前呼后拥,一派官府阔少爷形象,他踌躇满志,得意忘形,整日间在两处乡会上游来转去,狂放不拘。
王瑞山花天酒地灯红酒绿飘飘然的时候,效维国却与地方绅士密谋以全县老百姓的名义,呈文省府,列举王瑞山十条罪状,并要求派兵镇压,随后又派亲信打入王军内部,拉拢腐蚀其主要骨干,煽动士兵对王不满,还揭露王私吞会费用于嫖娼的事实。王军士气低落,军纪涣散,指挥失灵。
四月十五日王瑞山要为父亲过寿,效维国知道后,心中暗暗高兴,觉得时机已到。他阳奉阴违,立即送帖表示祝贺,帖中写道:
闻高堂寿诞,效应尽全力,亦行孝道。已告知全县名人志士,并派出专人筹办戏演。弟官运亨通,又逢喜事,兄定当率士人亲临祝贺,聊表菲意。
但他暗中却命令肖云山严格控制军队,驻防各部均要严守防地,不得随意转防,并派人监视。
整日浑浑噩噩、沉迷酒色美女的王瑞山,从不过问军队,什么事都由肖云山处理。他接帖后当然满心欢喜,向众人大声炫耀说:“老父生日惊动全县名人志士,并派专人筹办戏演,这都是管民兄(效维国)给我莫大的荣耀。我要结合庙会大宴十日,以报答相敬之情呀!”他整日专门忙于迎客送礼,乡会税收,父亲寿诞之事,当然每天更少不了要去坤伶玉兰、玉琴那里卿卿我我,虽然官府对他紧锣密鼓挖陷坑、下套子,但他却毫不知情。
当日狡猾的效维国明里送帖说道:“待兄办完公事即刻率士前往祝贺老父寿诞。”但暗地里却早以快马抵达西峰,与省驻西峰办事处负责人彭契圣,驻军师长田金凯,密谋策划今晚暗中包剿王庄,一举歼灭叛匪王瑞山。
王瑞山接帖后信以为真,极积为盟兄的光临而忙里忙外。但不知盟兄的公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办完,什么时候又能光临寒舍,所以他就只有将一天的庆祝活动如宴席、戏演、集体祝寿等活动都往后推,一切都要等盟兄到来后才好进行。于是大家都眼睁睁地朝北方县府方向瞅着,但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北边的大路上却仍没有县府人员祝寿的痕迹。大家午饭未吃,肚子都饿得咕咕叫,溜进灶房啃干馒头吃。唯有王瑞山还装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但内心比谁都着急。突然有人来报:县府快马传讯。王听了赶紧出大门迎接,可传讯人只在马上拱拳说:“县长效大人今日公务繁忙,改明日午时亲率士人前往祝寿,望大队长见谅!”说罢掉转马头,一溜烟地返回县城。这时候大家才算松了口气,但王瑞山却感到无限惆怅,他看着远远消失在视线中的人影,无奈地说:“宴席开始吧!”大家才活跃起来,敲锣打鼓,喇叭齐鸣……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家都已酒足饭饱,拥集在庭院里准备给老太爷祝寿,但王却执意要等明天管民兄到来时再进行。大家听后都去张罗,刹时间王家大院张灯结彩,明灯高挂,在满天乌云的衬托下显得特别耀眼。酉时已到,戏演就要开始了。今天晚上的戏是由王瑞山亲自点定的《穆桂英挂帅》。因扮演穆桂英的就是坤伶玉兰姑娘,因此王瑞山今晚特别高兴,戏未开演时,他就坐在台下最显眼的席位上,周围陪坐的除几个贵宾外,便是随身侍卫十多人。露天戏台,看戏的人黑压压一大片,足有两三千人。
开场锣鼓敲响,午台门幕刚拉开,只听的后场玉兰一声亮嗓,王就从座位上兴奋得一下子蹦起来,手舞足蹈地高声喊道:“唱得好!唱得好!大家鼓掌!再鼓掌!”于是台下人都噼哩叭啦地鼓起掌来,待背身出场,斜着身子打了几个转,然后执花枪站定,向观众亮相时,王又是带头鼓掌,场内再次掌声四起。
然而就在此时,场外噼哩叭啦之声骤起。王听了大惊,急问侍卫:“外面怎么响起枪炮声?”身边众侍卫都说不知道,王觉查不对,正要拔腿往出走时,忽见从外面闯进一个小兵,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大……大队长!不、不好了!外面尽都是国军!已、已包围了庄子!我们几个弟兄已被他们打、打死咧!”王听了才恍然大悟,知道效维国已对他下手了!心想: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只有保得性命,以后东山再起。于是他和几个侍卫改装换面,混在看戏的老百姓之中,趁晚上阴天雾大及官兵一时的疏忽,才侥幸一时逃脱了性命。国民军打进庄子以后,发现贼首王瑞山不知去向。便将其父母及其妻儿家眷悉数俘获,押至西峰,后又解往平凉。
原来效维国和驻军师长田金凯,早已将千人大军趁天黑前集结早胜镇。副大队长肖云山已将王庄的守卫全部换成了县警兵,因此想通风报信的人就根本就进不去。
就这样官迷心窍的王瑞山被歃血为盟的兄长耍得落花流水,其父连集体祝寿活动都未进行,就被押解上路。他自己却惶惶如丧家之犬,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