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六年北伐战争胜利结束,民国军人刘郁芬主持甘肃军政事务。原镇守陇东的张兆甲因贪污烟税款及民怨沸腾之罪,被民国政府处罚,并抄其家,他便赍资携眷逃往天津。知事效维国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宁县第一届县长。
再说退居子午岭山区的原张兆甲旧部黄得贵、韩有录部,因困处山区半年之久,复谋出居早胜镇,以图东山再起。因而欲想利用邵三刚红枪会作为接应,便派部下付明玉挈帖秘密与之接洽。付来到石鼓村见了邵、姚,便出示了黄、韩致帖,说明来意,并特别代表黄、韩感谢候家岘子一战,帮助他部脱离险境,避免全军覆没的大恩大德。邵见帖中言语恭顺,来人谦和可亲,又连想起不久前曾接受过黄、韩部队的诺言和好,馈赠武器,及后来不受效维国策动东西夹击红枪会的许多好处,便热情接待。立即招回柳麻利及谋士姚振民,王清宝和姚椿儿等首领开会商议。
柳麻利首先发言赞赏说:“黄司令(黄得贵曾是甘军前防总司令)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已是众口皆碑,不容争辩。比如去年八月份,国民第二军姜宏漠部路经西区沿途烧杀抢掠,比土匪还厉害!而黄司令的部队虽与我们接战,但一听说我们是农民起义军,便马上停止战斗,并派出使者与我们讲和,又赠我们武器弹药。此后在早胜驻防期间,军队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像一家人一样。”
姚振民打断他的话说:“黄得贵治军有方,军纪严明,这不假!但说秋毫无犯,军队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像一家人一样,这可实在是恭维他了!他在早胜驻防期间虽未发生军队成群劫掠老百姓的事件,但军队背地里改装打扮成土匪劫掠老百姓的事件却屡见不鲜。当然把话又说回来,在乱世之中去哪里找一支秋毫无犯的好军队呢?朝廷给他们不发粮饷,他们不种地,不打粮,吃什么?穿什么?所以黄得贵,在兵荒马乱的社会里还能得到老百姓较好的口碑,也实属不易!现在国共两党联合进行的北伐战争虽胜利结束,但听说南方又开始了国共大战。至于共产党怎么样,我们还都不知道,但是国民党的军队却和土匪差不多。这我们都深有体会!过去黄司令对我们有恩,我们也曾帮过他不少忙,就算是朋友吧!今天朋友有难,向我们伸出求助之手,我们怎么能不帮忙哩?”说到这里他突然站起来,看着邵三刚挥舞着长烟管说:“我们欢迎黄、韩大军出山,移防早胜镇,需帮忙之处,定当尽心尽力!”柳麻利也附合说:“是的,是的,我们必尽地主之谊!”
三刚也正要说上几句时,莫料姚椿儿插话进来,他站起来很严肃地说:“振民兄你今天怎么这样糊涂?黄、韩大军他是什么部队?是北洋军阀!现在北伐战争已在全国取得胜利,那他们还能存在多久?因此念及过去是朋友的份上,我看还是不去理他为好!”王清宝插话说:“管他北洋,西洋的,我们只为朋友帮忙,管不了那么多!”姚反驳说:“那可说不得!我们如果真的接应他们出山,现在的国民军若定我们勾结庇护北洋军阀余孽,破坏北伐罪,发兵讨伐怎么办?这不是没事找事引火烧身吗?”姚椿儿一席话,大家无言答对,一个个都拿出烟锅,叭哒叭哒地抽起了老旱烟。
过了会还是三刚先说话他嘿嘿一笑说:“姚兄言之有理!可是再过几天黄、韩大军就要出山来早胜驻防咧!这我们及阻止不了,更和我们没有关系!虽然他来人下帖,求我们接应。但实际上这是一种礼行,我们接应不接应他们都会出山的!念起过去我们彼自有恩,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这顺水人情我们为什么不做呢?”大家都认为现在就是统领说的这个理儿,做个顺水人情,明确表示我们欢迎黄、韩大军出山移防早胜镇,需帮忙处,当尽朋友之情,地主之谊。
但姚椿儿却仍然表示反对,他说:“现在老百姓的日子都过得很苦,特别今年都快五月份咧,还未见下过一场透雨,眼看着夏粮绝收,他们千人大军移防早胜镇,势必给那里人民造成负担。再说他们又是北洋余孽。现在我们不能阻止反对他们出山移防,但也不能明确表示欢迎他们呀!”几句话说得大家都不欢而散。
时间不早了,西边的落日仅有一竿子高,因来人要求连夜返回,所以晚饭提前吃,邵三刚因考虑到主要首领意见尚不统一,所以他未陪付明玉一起吃饭,由谋士老姚和柳麻利、王清宝等人陪伴。他胡乱吃了些便饭,就习惯性地一个人在外面转悠,转到了湘乐原坢,大路旁老柳树下,便坐下来抽起烟来。太阳快落山了,他突然看见一骑马沿大路飞驰而来,走近一看原来是付明玉。付也认出是邵三刚,便翻身下马,两人的手一下紧紧握在一起。
邵说:“付兄,对不起,怠慢了!”付赶紧说:“哪里!哪里!邵兄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们内部观点不尽相同,你这么做也是迫不得以呀!”邵说:“个别人有不同看法这并不奇怪,而且说在当面那就更不以为然了,这一点军士和其他首领是否已向付兄表明?”付在柳树上边拴马边说:“明白,明白,请邵兄放心!”随后两人各掏出旱烟锅蹲在大路旁抽烟拉起话来。
付说:“兄弟这次不辱使命,多亏统领及红枪会各位首领的大力相助!”三刚笑笑说:“哪里!哪里!你们要出山移防早胜镇,作为朋友,我们真的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大忙,原来还想支持你们一些粮食给养,但现在老百姓的日子多年来都很苦,我们虽想了很多办法,但还是无能为力,这些还请付兄特向黄、韩二司令致意。就说我邵某对不住朋友,还要他们多加体谅!”付赶忙赔礼说:“统领不必客气,当如实禀告,请放心!”邵又装了一锅烟,对付笑笑说:“我有一件事,但不知当讲不当讲?邵某说出来,请付兄不要见怪。”付一挥手说:“有什么就说,邵兄不必客气!”邵慢慢地说:“请问黄、韩二司令对当下局势有何看法?且今后作何打算?”
付听罢淡然一笑说:“现在的民众可都支持同情共产党,全国各地民众均纷纷集会示威游行,抗议国民党背叛革命,屠杀共产党的暴行。特别各大城市工人罢工,学生罢课,教师罢教。
听说现在外国人在中国可牛皮咧!他们在中国各大城市都有自己的领地,名叫什么租借地,实为他们各自的独立王国。游行的工人学生路经他们的领地时,他们就敢开枪射击,北京政府明里睁一眼闭一眼,暗里却支持外国人镇压游行者,为他们出气。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们的国家将来究竟由谁来主宰,鹿死谁手,现时妄加推断,为时尚早,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付明玉的一席话使邵三刚顿开茅塞,关于国共两党合作北伐,及外国列强横行无羁的事他也听说过,但关于国共两党争斗一事,他却一无所知。经付这么一说,他才明白了许多。
三刚笑着说:“付兄知道的可真不少呀!”付也笑着说:“我部在南方设有情报站,对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知道呢!三刚赞叹说:“这真是深居山林之中,远知天外之事,不简单呀!可是付兄,不管天下风云如何变幻无常,可你们今后究竟作何打算?”付稍加思索,便笑着说:“这个问题黄、韩二司令经常和我们在一块谈,他们的观点是:天下未定,战乱未停,那就只有走着瞧!”
三刚听罢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来说:“在现时情况下,我认为也就只能这么办了!”他在地上磕掉烟灰,又重新装了一锅,点着后慢慢地说:“早胜镇北靠宁夏,西靠平凉,东南与陕西接壤,早胜原地势平坦,人口集中,是宁县最富裕的地方之一。我知道贵军爱民如子,特别黄司令爱民众所周知,那里的老百姓知道是黄司令大军,一定会敲锣打鼓夹道欢迎!”
付笑笑说:“邵兄能处处为朋友和百姓着想令付某敬佩之至!但不知邵兄的红枪会今后有何打算?”三刚听罢说:“这个问题我们几个人经常在一块议论,从全国看:现在国共北伐的仗是打完咧,而且咱们这里已经成了国民党的一统天下。但老百姓却并不感到轻松,共产党怎么样,我们没见过,但是国民党我们却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执政以来,苛捐杂税比前北阀政府有增无减,而且他们的军队简直就是土匪!国民二军姜宏谟部,去年伪装红布缠头,老百姓称红头军。抢掠县西南地区,又入宫河镇搜掠民财,污辱妇女,后又游劫太昌、和盛,打庄劫舍,无所不为。今年8月份又从陕西到西峰,沿途百十里百姓死伤无数,像这样的政府和军队,我们老百姓将来还能过上安生的日子吗?因此付兄问我们红枪会今后的打算,我的回答也是:走——着——瞧!”
付听了哈哈大笑,抓住三刚的手说:“英雄所见略同!所见略同呀!”笑罢他又问道:“邵兄可知道国民党目前在陇东的军事布防情况吗?”邵边吸烟边说:“国民党宋哲元第四方面军远在庆阳的三十里铺、马岭一带,并负有防御宁夏回民叛乱之责,因此近期不必为虑,但甘边司令马鸿宾部第二十二骑兵师就驻在合水县城华池,相距仅百十里地,说来就来,这可不能不防呀!”付咧嘴一笑,看着三刚试探性地说道:“这些情报弟也略知一二,但二十二师要与我部接战,首先还必须通过邵兄红枪会的防区,这样就必然给邵兄带来麻烦呀!”邵听了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拍着胸膛慷慨激昂地说:“我邵某从来为朋友两肋插刀!这一点请付兄及二位司令放心!只要他们敢从我的防区通过,必当尽全力抵抗,为贵部转防尽一臂之力。”付站起身来深鞠一躬,感谢道:“难得邵兄如此够朋友讲义气,我代表黄、韩二司令感谢了!三刚抓住付的手说:“付兄这就见外了!我邵某对得住朋友,并且说到做到,一生最见不得那些为朋友阳奉阴违、口是心非的伪君子,世利小人!”付点头说:“邵兄一向够朋友讲义气,已是世人皆知,小弟此次其所以敢贸然相求,亦是慕名而来,想邵兄也是清楚的。”三刚拉住付的手说:“今后只要能用得着邵某的地方就尽管提吧!”付说:“这个自然!看来今后是不会少麻烦邵兄的!”
太阳落山了,付明玉拱拱拳说:“感谢邵兄的大力协助!付某还要连夜赶回复命,咱们后会有期!”邵也拱拱拳说:“后会有期。”付便飞身上马,身影渐渐消失在三刚的视野里。刹那间眼前的山川大地,村舍农田,像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膜,归巢的小鸟在吱吱的互唤着,归圈的羊群从大路趟过。三刚一个人仍蹲在老柳树下抽着老旱烟,仔细地回味着刚才付明玉的话。
他对付明玉印象很好,觉得他热情机谨,通达而有朝气。联想到黄得贵的部队一向军纪严明,群众口碑很好,认为交这样的朋友值得。再想到:自己的红枪会在现时情况下究竟何去何从?又想到:自己内部还有人观点不同……一时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所措。他叹了口气,磕掉烟灰,起身正要往回走时,却突然听到由远而近得得的马蹄声,他不由自主地往大柳树上一靠。心想:天都这么晚咧,这个人骑着马急急呼呼要到那里去哩?看着远远出现了一道黑影,由远及近并渐渐进入他的眼帘,他仔细一看,啊!却怎么是他呀?姚椿儿!他不但看清了马上人,还看清了姚椿儿的青骟马和别在腰上的驳壳手枪。他疑惑不解地瞪大眼睛看着瞬间消逝在夜色中的黑影,便自言自语地叨念着:是姚椿儿?怎么会是他哩?他纳着闷,收拾好烟具,起身边想边往回走。这时他想到付明玉,便突然联想道:这付刚前面走,他就在后面追,他二人之间是否有什么默契?他是否认为去年候家岘子一战对黄军有功,想趁此机会背着红枪会,通过付明玉与黄军搞私下交易,要出卖我们?想到这里他便感到问题的严重性,随口骂道:“他妈的!势利小人!伪君子!”他想起在议事会上,姚的态度何等强硬,坚决主张不与黄军联系,不与接触,但现在这些话都是假的!他竟敢用假话迷惑我们,破坏我们与黄军的关系,但背地里却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这个人太阴险了!
他走着想着,不觉已走到家门口,柳麻利等人都在门口等着他,就是不见姚椿儿,邵抬头看了一下,问:“椿儿怎么不见?”有人回答:“他已离开多时!”邵又问:“他干什么去咧?你们可知道吗?”回答:“不知道!”邵鼻子哼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的窑洞,关上门,闷着头和衣而睡。
大家都见他不高兴,谁也不愿去打搅他,柳、王便连夜乘马回到各自营地,老姚回家,志荣、占兴仍住在三刚家里。
第二天清早,邵三刚叫志荣、占兴到自几己窑洞里来,突然对他二人说:“我们内部出了叛徒,你们知道吗?”二人听了感到十分震惊,都说不知道。邵说:“以后你们会知道的!现在你们两去迕逭镇把姚椿儿给我叫来!”二人当然不知究竟,遵照执行,早饭过后,姚便与志荣、占兴一块儿来到三刚窑洞里。椿儿和往常一样,大咧咧地往长条凳子上一坐,拿出旱烟锅边装烟边说:“三刚呀,我们就是不能与黄军关系拉的太近嘛,免得惹麻烦!”没料邵三刚却一改往日和颜悦色的表情,瞪大眼睛怒视着像仇人一样。椿儿疑惑地问:“三刚兄,你这是怎么咧?”三刚愤怒地质问道:“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老实交代!”椿儿听罢如炸雷轰顶,站起来分辨说:“昨晚我哪里也没有去呀!”“骗人!”三刚愤愤地说,“有人已经亲眼看见你昨晚私自乘马携枪,尾随黄军特使付明玉。有这么回事吗?”椿儿听了气得头昏脑胀,跳起来反驳说:“我一直主张不与黄军来往,可啥时候尾随付明玉咧?这简直是诬陷!”三刚听了更气愤不已,冷笑一声说:“我今天若不采取措施,将来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哩!”他对占兴、志荣摆摆头说:“先把他看起来!”说罢就走出窑洞。
可是姚椿儿是什么人?他平白无故地能忍受得了这个冤屈吗?便大骂邵三刚:“邵三刚,你不讲理!你是大混蛋!你凭什么要派人将我看起来?谁昨天晚上看见我骑马携枪尾随付明玉咧?”三刚听见头也不回。椿儿不顾占兴、志荣的阻拦,只想冲出去找邵三刚辩理。
却说刑志荣早因姐姐刑春花之死而迁恨姚椿儿,时刻寻找着要给姐姐报仇的机会,今天他看着报仇的机会终于到来了。此时的姚椿儿间直像一头发疯的怒狮,几次破门未遂,便用手枪顶住占兴的头,大声命令道:“走开!快走开!不然我先毙了你小子再说!”吓得占兴步步倒退,刑志荣见状,便猛扑上去抓住椿儿枪把两人便抢起枪来,占兴便扑上去一把攥住枪膛,三人便搅成一堆,扭成一团,你争我夺,个个都像发了疯的猛兽!
就在此刻,突然一声枪响,子弹穿透了姚椿儿的胸膛,他应声倒地,气绝身亡。占兴大惊,厉声质问刑志荣:“是你搬动了枪机吧?”刑志荣坦然反驳道:“我没有!是你搬动了枪机吧?”占兴焦急地跺着脚说:“你说这怎么向统领交代?”刑志荣倒显得不急不躁,说:“事已至此,我俩先统一口径,都说是他(姚椿儿)在夺枪时,一时慌乱触动了枪机,伤了自己!”占兴想了下,觉得现在也就只能这么说了,便点头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