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靠门的下铺,把两个枕头叠在背后,被子加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晚上打水洗脸的室友正来来往往的穿梭在宿舍与走廊,本就昏黄的灯光在人影的晃动中,忽明忽暗。我丢下手里的书,翻了几个身,心里格外的烦乱!
“哎……眼睛痛死,不想看了!”
睡我上铺的杨真一边甩开被子一边笑道:“也就是你,要是别人眼睛早要坏死了!这才几瓦的灯泡啊?也是怪学校,怎么就这么抠门,一年交这么多学费,就搞这么个破灯泡来残害祖国未来的花朵……”
嫣然接话道:“我以前在贵州读初中,虽然都说那边贫穷但学校宿舍比这要好多了……”
雪儿问道:“你们那是几个人一间的啊?”
嫣然兴致地回她:“嗯……当时我初中也是六个人一间,不过宿舍比较新,空间也大。”
落落平时最温柔,说话也是林妹妹的样子:“其实我们宿舍算好的了,你看401和402比我们这稍大些就住了12个人呢……”
落落睡我对面的上铺,我有些好奇便翻身问她:“落落……你怎么知道的啊?”
“一看你就不爱串门的,什么时候关心这个了!”朗晴有些刻薄。
“我昨天过去找小梅说话,看她们那挤得不成样子了。她跟我说一到早上,起床都要排队。上铺和下铺搞不好就要打架……呵呵……也真是为难大家了。”落落雨打芭蕉般的声音缓缓的传过来。
我素来知道朗晴的性子,也不搭理她。
落落用她心爱的桃木梳轻轻地梳理她柔软的秀发,脸上带着笑意,时而停下缕一缕掉在梳子上的碎发,时而情趣所至的与我聊天。
她说:“绮寒……听说初中的数学老师调到县城里了,你知道吗?”
“啊?我是不知道呢。”
“我也是听说而已。哎……现在还怀念我们初中一起去操场打羽毛球的感觉啊……呵呵”落落一边回忆一边咯咯的笑起来。
“是啊!现在学习任务这么重,下课都没时间去活动一下。不是呆坐着看书就是想打瞌睡。”
落落十分赞同地点头道:“嗯嗯!我一直觉得数学老师对我很好,脾气也好!当时吴发、曹菲一伙在咱们班上那么调皮,他也只是每天好话相劝从来不发火。”
“吴发那小子要是肯用点心学点东西就和我们一起上高中了。哎……那小子就是不争气!”我故意嗔道。
想到曾以打打闹闹的快乐就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年纪越大越喜欢怀旧,或许人生都是这样的罢。
“那时就数你们最好玩……从来也不忌讳,他不会是有点喜欢你吧……哈哈……”落落掩面而笑。
“你这丫头就知道乱讲话。我们就知道好玩从来没想别的。大家有共同乐趣,哪里就有喜欢不喜欢的。哎呀,小丫头长大了就是想法多了……嘿嘿……”我把矛头转过去,暗自好笑。
“呜呜……绮寒……就你欺负我!”
“啊!不敢哦,哪里敢欺负我们的林妹妹呢!”我娇声的学她讲话。
“哈哈哈哈……”引得宿舍姐妹大笑起来。
透过玻璃窗看见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有穿拖鞋在门口嬉笑的,也有端着盆拧着毛巾洗漱的。慈禧踩着她独特的八字步,挨个宿舍的拍门叫嚣道:“快点快点啊!马上熄灯了!”
“又来了!烦!”朗晴双手拉开被子,狠狠的怨了一句躲在了被窝里,再不说话了!
我和落落正聊得开心,突然听桌子那头许久没有动静的铁通座机“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地叫起来。
“接电话!”杨真喊道。
雪儿睡下铺离电话最近,正在铺床的她转身接起了电话。
“喂……”
“哦……是阿姨呀……好好好,你等一下啊。”雪儿有些急促的朝门口喊:“绮寒……你妈的电话!”
“啊?!”老妈还是头一回打宿舍电话呢!前次回家只听她说打电话给班主任问我学习情况,没理由打这个电话啊!我一头雾水,磨磨蹭蹭地穿了拖鞋走过去。
“喂……妈!你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啊?”
“你们还没睡觉吧?没有打扰你同学吧?”老妈有些局促不安的语调。
“没呢!灯还亮着,怎么啦?有事?”
“嗯……也没事……”她的语气低沉,似有话要说却不敢说的样子。
“妈!”我有些嗔怪。
“我最近很用功啦!你放心吧!”
“不是说学习!绮寒……是……”
“不会是你跟我爸离婚了吧?!”我大声的嚷道!
全宿舍的人顿时被我的话吓到了,停了手中的活个个僵持着姿态。我转着眼珠子,向宿舍通扫一遍,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怪我太莽撞,大家听到这话各有感想,停滞几秒后动作明显缓慢了!
“绮寒……是张茉莉……她……”
“妈!你快说她怎么了?”我火急火燎的问。
“哎呀!我是不想告诉你的,怕影响你学习。但是……”
“她又发病了是不是?在人民医院吗?我马上过去看她!”
“看你这性子,平时学习不慌不忙的怎么这下子急成这样?!哎……你先别急!”老妈第一次这么的宽宥我,我有点奇怪!
她停顿了一会,才缓缓的道:“今天早上的事,张茉莉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妈!上次国庆回家我还带她到我家摘桔子呢!”我的心一个劲的狂乱。
“风湿性心脏病……哎……治不好的!听她妈说是前几天感冒高烧不退,也吃药退烧了……呜呜……昨天一夜不得睡,突然又高烧起来。今天一早准备去医院,她爸爸抱在手上,就……奄奄地沉下去……没了气!”老妈一边说一边轻轻的呜咽着。
我的泪珠儿早已断了线的“啪啪”直掉在电话机上。
张茉莉是我妈义结金兰的好姐妹罗阿姨的大女儿,也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
她清瘦见骨,极白的脸上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常剪齐耳的短发,一颦一笑,婉转风流,真真是美丽极了。只可惜她身子太弱,正常的走路若是快了几步她便觉得很累,呼吸急促。
我脑子里全是苍白的回忆,时而近时而远,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那一夜我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的,也忘记了时间。接连几****像是没有灵魂的孩子,所有的讲课一句没听进去。我想我是个感性的人,不懂得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不会控制自己的内心。
后来回家老妈又告诉我:“如果你罗阿姨平时多对茉莉一点关心或许不会这么早就死的。你在学校不知道,你罗阿姨整天吃了饭就出去跳舞,茉莉身体一直不好,她也不花点心思做点好的给她补营养。最近几次发病,她还照旧去跳舞,偶尔记得就问她一句:“吃没吃药?”就完了!哎……哪里像我这样知道心痛你们姐妹的!”她的话深沉而幽怨。
我知道对茉莉的离去,她也非常的痛心和惋惜。茉莉走后,她去罗阿姨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不让我去。
她说:“你最好别去,你们一样的年纪,罗阿姨见着你总会想起茉莉的。”
我害怕触摸那根很痛的神经但是一年、两年,十几年后的我依然常常想起茉莉。梦里见她穿着白色的棉布碎花裙,握着一把狗尾巴草,对着我没心没肺的笑。
我怀念那个跟我一起望月回家的茉莉,我怀念两个人拿着手电筒疯疯癫癫地跑过荒野的坟头送她回家的时光。我的泪第一次会因为想起某个人而淹没眼眶,泛滥成灾。塞上耳机,舒缓的音乐慢慢地飘进我的心里:
芙蓉水面采
船行影犹在
你却不回来
被岁月覆盖
你说的花开
过去成空白
我还在
用一生
等待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