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一切似乎都要顺沿着正常的轨迹走下去的时候,事情却又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譬如太子与青鸾之间悬而未定的关系,譬如阿澈天孙的身份一直就没有得到帝君正面的肯定,譬如我与夜阑与天葵之间那种微妙到玄妙的关系,譬如……
诸如此类还有太多太多。
这日,天晴方好,我踏着还算轻松的步子走在回紫荆宫的路上。加之这一次,夜阑已唤我去他府邸三趟了。虽然他所关切的不是阿澈便是太子,但他今日却夸我衣裳好看。这证明他已经开始注意我了,不论我的情敌有多强劲,我都不会轻易放弃,哪怕过程漫长点也没所谓。
桥畔一片竹林下伫立着一个灰袍子的宫人,我以为他在纳凉,却不想他这是在等我。
“跟我走一趟吧花仙子。”那人掩着袖子打了个哈欠,虽透着倦意却无有不耐的情绪表露出来。拂尘一扬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我折步来到他面前,咧嘴便是一笑,“潭官儿,有些年头没瞧见你了,如今这一腾达还真是教人莫敢相认哩!”我在他身边来来回回转悠了好几圈,楞是不敢相信当年那个与我一齐服侍帝君的小豆官今日竟成了帝君跟前最受用的宫人。
我之所以能如此说,便是从他的衣着上分辨出来的。就以他如今这身宫衣来判断,再升,可就直接是仙职了。
潭官儿可没有我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指了指我身后的殿阁,说:“再腾达也不过是一个侍从,不似仙子,伴驾尊前,辉煌指日可待。”
我讶了讶,多年未见,潭官儿倒是不复当年那腼腆涩言了。如今这一派的世故老成,想必也与他的地位息息相关。
我敛了敛过分欣喜的样子,向他垂询,“不知上官至此有何贵干。”
潭官儿觑了我一眼,露些许的得意,“帝君召见,随我走吧。”
有一种叫受宠若惊的感觉穿膛而过,顿时就教人惊愕不住。
跪在光可鉴人的琉璃地砖上,有种昨日重现的感觉。
想当年服侍帝君,最多的便就是跪在这个地方或迎或送,亦或是他老人家动怒的时候我们也会情不自禁地跪倒一片。私以为,帝君是一个不念旧情的人。不,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遂以念旧用在他身上有些不妥贴。
而他此刻带着几许熟稔与我言道的时候,却实实教人惴惴不安。
“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宝座上外来一个不愠不火的声音,威严稍稍敛起,倒是透露着些许平易近人的味道。
可越是这样我便就越发的后怕。
“看来蟠桃园这数千载的光阴是没白待啊!”帝君幽幽然地说了句,好像是庆幸又好像是欣慰,或许还有丁点的愉悦。
我没敢贸然接茬儿,依旧低垂着脑袋盯着地砖上自己的影子出神。
“可曾在下界生活过。”
我悄悄抬起头觑了眼,帝君正微睁着双眼待我答言。
见状,我忙不迭收回目光,仓猝应道:“……有过。”虽然短暂,但我的确是在下界存活过。
接着,帝君便娓娓道说了他召见我的目的……
回到紫荆宫的时候日头已尽数淹没在了墨蓝色的天空下,北方有斗闪亮,银河也在悄然地挥洒开来。很快,满目闪烁不止,教人眼花缭乱。
阿澈今日去了太子宫,临出门的时候还在跟我闹着脾气,一言不发的故作冷漠。但我却瞧见他在经过栏阑的时候做贼似的替那株渐渐恢复了生气的妍丽浇了几滴晨露,而后才故作姿态地甩袖离去。
我想他去见韶音必定没有那么早归来,不想我一踏进宫门就瞧见了那个执拗的少年。
“嗳……”
经过少年身旁的时候毫无逾期地听到了他的叫嚷,“你没看到我坐这儿吗?”
我瞥了他一眼,“嗯,现在看到了。”
少年有一刻的呆赫,很快就又恢复了本性,“这半天都跑到哪去了,连口茶也没有,你这也算是伴驾的?”
“一口茶的事情,何必如此较真儿。”我拍了拍少年的肩,太过依赖他人有时候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少年拿开我的手,“那我要你来何用。”
那口气,好像我是他的奴隶。
我懒得理他,扭头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我话还没说完,你给我站住。”少年一边喝住我一边拉住我,手劲之大,生生令我将他一块儿扑倒在青草地上。
骨多肉少的身子隔着我的身子分外不好受,我正要爬起,发现少年不知是被我压坏了还是气晕了,整张脸涨的通红,那色泽都可与天葵身边那只话痨同媲了。
呃,“你没事吧!”我矮下声问他,一时忘了爬起让他舒气。
“走开走开。”猛地推翻我,低着头就往自己的院落跑去。
我怔怔地看着那抹消失在廓角下的身影一时费解,只是触了触他的面颊而已,用的着这么火大么?
“身子是你自己的,爱食不食。”叫了一会儿门,我便失了耐性,将食盒搁在紧闭的房门前打算离开。经鉴定,阿澈就是个别扭的孩子,愈是求他愈是登鼻子上脸。
转身还未迈开步子,身后就传来了开门声。
我不知道青鸾与韶音是如何宠他惯他的,可今时不同往日。
“食物是拿来吃的,看是不能果腹的。”将一碟色味俱全的吃食推到少年面前,自己则捻起一粒果子咀嚼着下咽。我想,我会很快习惯这种感觉的。
“他叫你去做甚。”少年拿箸子挑了挑碟子里精美的食物,看起来挺没食欲的样子。
吧唧吧唧。
我又再咀嚼着咽下了一粒果子,含混不清应了声,“你应该都知道了。”
少年默了,就连拿箸挑食的举动也悄悄歇下,低着头,看起来怪可怜的样子。
“别难过,我不会丢下你的。”其实我何尝不难过啊,任务也好责任也罢,我与夜阑那将将燃起的火花估计就要因此而夭折了。
少年茫然抬起头看我,无辜道:“菜太咸了。”
这……
第一次掌勺,给点面子嘛!我冲少年挤了挤眉眼,希望他可以配合配合,多少吃点。
我的笑脸没能换来少年的配合,只见他把一碟看似色味俱全的食物推到对面,又将另一碟瓜果拖到自己面前,随即指了指对面对我道:“天赋有余,再接再厉。”
这又是鼓励又是勉励的,害得我一个不留意就拾箸而食,一口含在嘴里顿觉百味杂陈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徒惹得对面少年闷着声好不欢乐的样子差几就被果核给呛到嗓子。
见状,我亦得意的将满口的食物未咀咽下,面上霎子扭曲,好不痛苦。
后来我们都被彼此逗乐了,这顿晚膳我与少年在一种近乎和谐的态势下完成,食物虽难下咽,但我们却将它通数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