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会不会死?”少年有些呆滞,讷讷地看着淙淙河水问我。
我吞了吞声,这教我如何答言,韶音既能那样做就一定有他的原因吧!
猛然间,少年扑到我身上紧紧抱住了我,像是要寻求安慰一样,满口说道:“他会没事的,他们都会没事的对不对。”
我抬了抬手,最终轻轻落在少年的肩上一下一下抚慰着,“是,他会没事,他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少年随之又抬起头,那双满是雾气的眸子盯着我又是一番自责,“如果我一早答应跟你们离开,是不是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我想说是,但见少年那一脸要死给我看的表情又再默默地安抚了他,“你爹跟你娘的立场注定了他们必须有一个人要为另一个做出牺牲。”我这样解释,虽然我也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少年低下头,像是在反醒,“难道真的是我太过奢望了?”
我揉了揉他的头,弯起唇角打起一个微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表露出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才有的情绪吧!
我们一直等到日幕落下,夜幕拉开,才趁着幕色悄悄往天边行去。韶音曾经对我说过,倘若与他分开,在抵达通天山脉之前千万别泄露出身上的仙气,这一地带多数为魔域地界,引来了魔界中人必然难以脱身。
遂以这一路上我都与阿澈徒步前行,翻山越岭,淌溪过湖,整整花了十日总算是平安抵达通天山脉。
在我招来祥云的时候,少年突然犹豫了,“我……”
我握了握他的肩,“别担心,此番再上天你便就是真真正正的天孙。况,你也想知道你父君的情况吧!”其实这些天我在不少地灵窃窃私语中了解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帝君对外宣称魔界掳走天孙相挟,遂以才有了这场看似捍卫仙界尊严实则解救天孙的战役。
少年有些悻悻然,掸了掸沾上芦苇花的衣袖,“我不想当什么天孙。”
我知道,你想当个凡人嘛!可你默默无闻的就能招来祥云,这么有天赋的苗子不在天上当个神仙很可惜的,说不定将来还有可能会继承夜阑的神职哩!
我没将暗忖脱出口,只是劝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见过你父君后再说吧!他一定也在担心着你的安危。”
少年最终还是妥协了,随我一同返回了天界。
青鸾那一剑似乎将韶音伤的不轻,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很是虚弱,面上血色大失,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身边还跟着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个服侍帝君的侍女。
“澈儿来,到爹身边来。”韶音朝着廓下的少年招手。可以看的出,他其实是想奔到少年跟前,可惜身不由已,只得无力地抬手。
“去吧。”我在身后推波助澜,使得少年踉跄了下脚朝着阶台奔上两步,而后看似恼怒地回眸夹了我一眼。
我忽略了那一眼的不善,朝他摆摆手,转身往宫外走。
廓下,一身战甲未卸的人迎风而立,虽是背对着我,却在我的脚步踏上廓阶的那一刹启了口,“花奚。”
我怔怔驻足,与他相距不远不近,站在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的侧颜,菱角分明的五官满透着一股子硬气。在踏进天门的时候我便就听说了,虚渡河一役仙魔两界损伤不等,看似以太子韶音身负重伤收尾,实则魔界的损失也不轻。夜阑那一杆收拾了无数妖魔鬼怪的神兵在解救负伤的韶音时劈开了隐于山脉下的归墟一角,使得多数不见天日的暗阴之物曝光即死,这才使得龙鸢速速率众回撤结束这一场尚未分出胜负的战役。
“此番,有劳你了。”那方有人衣袂连动着转身向我,客套的让人觉得特别疏离。
我想起临去归墟前在荆棘坡看到的那一幕,心下不由得揪了揪,霎时没了热情,颔首应了声,“这都是花奚该做的。”
夜阑突然就无言了,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白白糟蹋了宫外一片落霞飞鸿的景致。
我低垂着脑袋,没去看他是何表情,“那,花奚就先告退了。”
“等等。”腕上一紧,宽厚的大掌履在上面。
“花奚,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如此美妙的话语从夜阑口中说出显得特别的场面化,没有半点浪漫气息。
我缓缓抬起头,却见夜阑一本正经,“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若说去幽会,可否赏我一个笑脸?
我跟着夜阑的脚步,手依然被他握在掌中牵着。虽然像是去完成某个任务,但也不能否认我此时此刻勃然加剧的心跳。
“我们去哪?”我有些明知故问,可是我实在是找不出话说,又不想让这难得的相处在冷场中度过,说一句是一句吧!
“到了你就知道。”夜阑很没技巧的答言,不过面上的表情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冷若冰霜。
等我们到花雨林的时候夜阑很是兴奋地向我展示,“就是这里。”
其实我很想配合他惊喜一下,偏偏我不是天葵,没有他那么善变,我甚至有些尴尬地呵笑了声,“你,怎么带我来这儿。”
“你忘了?上次临去归墟前我不是答应你,等你归来我便带你进这花雨林。”
我默了,他其实不用说的这么清楚。我宁可他这是一时兴起,亦或是无人可伴这才带我来此浪漫浪漫的。
“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们女子为何个个都想来此。虽说静地优美,但这儿的花香却有些太过浓郁了,你不觉得吗花花。”那人一派不解,落下的目光似乎在等我给他解释。毕竟,我也是那些喜爱入此境地的女子之一。
我吞了吞声,巴望着夜阑道:“想来此地的女子并不是冲着这些香郁的奇花异草,她们大概只是想与心仪的对象来此说谈说谈些不教别人觑闻的真心话。”
“哦……”夜阑长长地哦了声,看似明白实则仍是一塌糊涂,“经你这一说倒是有几分漫妙之意。”
我笑不出声,他为什么不能再往深了理解,譬如我为何想来此,譬如我为何愿意与他来此?
“花花……”
远处,传来大煞风景的声音。我面色一敛,权当没有听到,佯装着欣赏周围的各色妍丽。
“是天葵。”夜阑实城的不像话,作势便要去应言。
“你听错了,这儿除了我们哪还有他人。”我拦下夜阑,指了指远处的水渠,“听说水渠尽头处有一席水帘,你可愿陪我去瞧瞧。”
夜阑犹豫了下,看了眼声势不减的左边,又瞅了下缓缓流动的水渠,只说:“走吧。”
我展颜一笑,走得比夜阑还快,生怕教那个阴魂不散的给追上破坏了此刻与夜阑难得的相聚。
漫步渠边我频频回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终于是惹来了夜阑的关注,“沿渠两侧的景致果然要比花雨林内的景色雅致许多。”
我无心景致,经他这么一说方才收回频频回眸的举动,缓了缓眼珠将视线落在周遭的草长莺飞上。
“好……美。”我磕巴着嘴,实是择不出言语来形容眼前这片美轮美奂的景致,除却惊呼,给不出其他反应。
“呵呵。”身侧人轻笑,指着水渠尽头处又说:“从来不知道天界还有这样一处盛美之地。”
我忘了去看那席水帘,呆呆地看着夜阑,他方才笑了,非场面式的,全然发自内心,如春风拂过水面,掀起一缕涟漪。
“走,近些瞧瞧去。”他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
我都忘了自己是如何回来的,飘飘然的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虽然夜阑后来坐在草丛中困了过去,但我还是感到心满意足,不住地揉着那只被他牵过的手。不同与以往几次的接触,这回我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来自他掌心的温度,这是否意味着,那尊冷若冰霜的神祇正在被我慢慢的暖化?
宫门前,有少年倚在柱下。
“阿澈。”我唤了声。少年抬眸看来,下一瞬便就扭身往宫内走去,好似被我打拢了一样,情绪有些不对。
等到我追至宫内的时候他早已若无其事地在栏阑下摆弄起那抹鲜几近枯萎的妍丽。
只听他头也不抬就说:“花草也是有生命的东西,如若不知不解瞎种一气,岂不是要误了人家。”
我怔忪地瞅着少年有板有眼地翻土,只在花茎上滴了几滴晨露,径自解释道:“倘若我没猜错,你定是往根茎上大量灌溉了。”
“……”这孩子适合当个花匠。
“我并不是对所有植物的习性都了如指掌,唯独此花。”少年抬头,眸色略有坚定地望着我。大概是听到我方才那一声唏嘘而替我解疑答惑。
我吞了吞声,看着那株蔫了气儿的妍丽倍感愧疚,“它,还能救回来吗?”
少年起身,豁然间就堵在了眼皮底下,只一眼,就教我再次咽回了对他的质疑。
“你方才去哪儿了,瘟神等了半日。”少年折身往屋内走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哦,我,去见了个人。”我突然忸怩了起来,也不知想要掩饰什么,总觉得怪怪的,说不出哪儿别扭。
少年只是回眸瞥了我一眼,我便又心虚了,扯了扯衣角,吱唔了声,“是战神……”
话音未落,少年就把门给关上了,独独将我一人莫名其妙地隔阻在屋外。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干嘛跟他解释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