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丈夫走后,唐夫人就陷入思恋之中,她期待他快些回来决定家里急着要做的事。但,一天早晨,门缝夹着一贴纸钱告诉她,“她的丈夫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他的心血即将耗尽。”
这则消息使她尤为不安,“怎么解释呢?”于是她每天到门外观看胡福是否从这里路过,以便从他那里知道丈夫的下落。
然而,眼前除了那方葱翠的景象和风雨阴晴的天气变化,她谁都没有碰到,就连胡福也似乎消失了。唐母面临巨大的精神压力,作为女人,有些事她不曾拿主意,家里失去男人的思恋与心情的低迷使她有时在桌子前一坐就是老半天,并非在思考,而是处在木纳中,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望着窗外,希望突然飞过一个新的信息激起她的生活热情,她想哭,但是,毕竟没有得到最后的消息,囿于荒唐的缘故一定要将眼泪压回到泪腺里。然而,唐娴敏感地发现了母亲的怪异,问她怎么了,母亲只是摇摇头。
女儿进一步追问她:“你是担心父亲没有消息?”
唐母没有回答。
“放心好了,他也许有许多教务要做,一时脱不开身,迟早他会平安回到你身边的。”唐娴解释道。
听到安慰,唐母眼眶里无声息地滑落了几滴泪水。她真的陷入了心性的滞胀。她想将那贴纸钱从抽屉里取出来,又怕坏了女儿的好心情,没有这样做。女儿的出现使她暂时舒缓了一些,她继而意识到:到了为女儿做决定的时候了。
“钱记他该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了,不应总是守在这一方水土,早点找到依靠,我也许到远处寻你的父亲去,如果他还是没有消息。”唐母对女儿说。
“你认为胡福的预言真的那么灵验吗?”女儿问。
“我想这不应怀疑,多少年来所有的人都这样重视他,不管你是否愿意,相信事实总像他预言的那样。”母亲回答。
唐娴本不想相信胡福不属于普通的人,现在她怀疑自己的态度是否正确。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母亲藏在抽屉里的纸钱和上面记述的内容,当时她真的不知所措,最后只好强迫自己认为这事无关轻重,就将纸钱又放回到原处,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又过了多日,唐母越发发慌地扩大了她的搜寻范围,到老远的大路上去等。一天有一人家出殡,胡福先是沿途撒了许多纸钱,唐母在路旁叫住胡福,没等她说话,胡福便问:“姑娘的事办完了吗?”
她预感不妙地摇摇头。
胡福失望地说:“你应该尽快将女儿的婚事办了,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唐母慌张了,忙答应:“就办,就办。”
胡福向前走着,她在后面紧紧地追上几步:“自谦真的永远不回来了吗?”
“你见到送给你的那张帖子了吗?”胡福问。
唐母站住了,他目送胡福向前面走去。
第二天,唐家的门上多了一对红红的喜字。
有邻居议论,“唐家的男主人没有回来,是不是遭遇了不吉。”
不管怎样,钱记与唐娴向端坐椅上的唐母做拜,算是正式成了亲。
“母亲在上,男儿身负重托,为了唐娴的幸福,为了这一方水土的荣誉,一月后就打点行囊踏上开拓我们唐家的基业的历程。决不让先生失望。”钱记表示。
没有自谦先生在场的婚礼,气氛显得相当凝重。这一场婚姻看上去不是为了男欢女爱,更像是受托于什么使命。如果说具体的使命是什么,恐怕连钱记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受过文墨点拨的人总是要把心膨胀起来。当然,这一块水土愈发显得小了,任何一个人只要有机会膨胀,他的生命就会脱开他的肉体而去。
新婚的第二天,唐母就在胡福的引导下离开了家,尽管女儿死死地抱住她,不想她离去,但她的态度是坚决的,她对她解释说:“我总是要找到你父亲的,如果我们能一起回来不是更好,你要服侍好钱记,你的未来就全靠他了。”
胡福的消息真的灵验,在唐母刚为女儿办完婚事的时候,就带着一架驴车接她上路了。临走时,胡福从肩上搭着的马袋子里翻出一张据说记载着二十万两白银的龙票交给唐母,唐母看着银票的面额又惊又喜,因为这是她小时见到过的钱样,像这样大的面额只有皇宫里才能见到。她的手本能地颤抖起来:“先生怎么会这样慷慨。”
胡福笑了一下:“像你这样虔诚的人,到哪儿都会受到尊敬。我这里有每个时代的钱……”
说着,他将手伸进马袋子掏出一把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纸币,接着解释说:“我这里有各个时代的钱,贵人到那边肯定也要带图案和有色彩的钱,一般的人也就是白纸钱了。”
听到这里,唐母忙不迭地双手抱揖:“那我要先谢谢胡先生了。”
唐娴与钱记无法理解胡福要带母亲去哪儿,尽管唐娴在一旁不住地抽泣,唐母还是坐到了车上。钱记拦住车子,问胡福:“你真的知道父亲自谦在哪儿,那你为什么不带他回到家里。”
“我只是见到了他的影子,那个地方很大也许是一座城市,一个叫博旺山的地方,起先他是在郊外的那些村落的学堂里执教,后来那些村落也就成了城市的一部分,虽说不是便于寻找,但那座城市的官员可以从典籍内找到他是否属于这座城市的公民。”胡福向钱记解释,不时地观察唐娴的表情。
“你们回去吧,守住你们的家园,那里的一切都留给你们,反正我要和你们的父亲在一起。”母亲掀开灰布帘安慰道。女儿又一次赶到她面前,用手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怀着不相信的语气说:“你和爸爸要早点回来。”
母亲瞬时将那款大钞塞给了唐娴。
“放心吧,找到你父亲我们不会漂在外面的。”唐母回答着掰开了女儿的手指。钱记也无可奈何地让开了路。胡福跨上车子告诉:“夫人坐稳。”就用木棒敲了驴的屁股一下。
驴子开始沿那条褐色的小路挪动,钱记急着问了胡福一句:“什么时间回来?”
只听驴车的前面回应一声:“谁都无法知道是哪一天。”
伴着吱呀呀的驴车声,唐娴捏着这张不知道拿去哪花的大钱呆住了,两只脚像钉在地上一样。
等驴车走了一段,到了快要归入一条更宽的公路,唐娴才意识到要追上一程。说来奇怪,尽管她发疯似地追赶,驴车却总是在她的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为无法缩短这段距离而苦痛,就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车子消失在那爿茂密的林荫后面。钱记也惊诧:她如何追不上那驴车?
天气阴沉沉的,除了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唐娴失望地扑在钱记的怀里,两个人四只空洞的眼睛对视着喘着粗气。钱记看到了她手里捏着的龙票问:“我们没有见过这样的钱,也许已经过了一两百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兑换。”
“那你就换换试试看。要是胡福真为我们赐福,我们就用这个钱给父母修一个大宅院,等他们回来。”唐娴表示。
“恐怕这个钱不能用。试试也无妨。村上有几个钱庄。”钱记也这样认为。
然而,钱记却将那张大额龙票掉在了地上,就在他们正欲拾取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过,将纸币吹到了空中。既而却又飘得更高,看来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消失了。那张纸币一直被他们目送着飘过树林的后面去了。他们相互失望地看着对方,此时谁也不能解释这种反常的现象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