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三个相互看着,金盏也意识到说话得罪了唐娴。他端着肩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过,你脸红了的样子真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美丽的女人,当然,旁边这位也是美丽的,就是在博旺市的日子,那些女人绝没有你们这样生动。不过在荷花苑的先生,都是准备彻底消失的老朽,既没精力也没有意识去做那件事,不然的话我一定娶了你们。”
听了这些安慰的话唐娴平静了许多,不过她又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男人不是钱记,不然,他为什么不记得自己的那些最开始的经历。可是他的门心的确有一片红记。
最开始的博旺镇,就是现在博旺市的前身。博旺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景色迷人,与“楚乐庄园”一样同属吴楚文化,建筑形式别具特色,与地理环境相互映衬,被人称为人间乐园。博旺镇的水道能够直通东海,所以,这里也是海货的集散地。那时货轮悠悠而过,冒着烟,鸣着笛,与前面的白墙青檐构成一幅水乡胜景。然而,民国初年,搭货轮来了一位米勒先生,他在博旺镇开了一所公学叫“博旺学堂”,后来,又由一个银球远洋公司出资建了一所“帝国大学”。金盏就是这两所学校的首批学员。
当时,从四面八方来的学生都是土衣布鞋,早在乡里就接受孔孟的修人之道,但到了这座“博旺学堂”米勒先生却让他们全部脱掉自己带来的衣服,换上西装。一下子,学生们恍如一个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新军,使乡民看了既新奇又不寒而栗。
第一堂课当然由创始人米勒先生首上,米勒一开始就将办学宗旨讲出来,“同学们,你们要开阔眼界,在你们所学基础上上升到一个高级阶段,那就是营造阶段。”
在这个洋学堂里土学生们被这个高高的个子、粉红脸膛的大鼻子先生震慑住了,一身青色的西服雪白的内衣与黑色的领结映衬得格外鲜明,加上与那些私塾先生完全不同的思想一下子将学生们吸引住了,金盏听得尤其如醉如痴。
轮到学生提问,他最先举起了手:“先生,原来的老师要我们成为一个贤人,争取将官做大,我不知道营造阶段的意思是什么?”
他的提问一下子引起了米勒先生的注意,他满意地点点头,反问:“你当官是为什么?”
“耀祖光宗,有权有势。”我就这样理解。
“好,如果没有什么满足你的需要,这个权与这个势有多大的价值。当你们的社会有许许多多的钱,每个人都占有相当的财富,你这个权与这个势不就更加炫耀吗?这就是营造阶段。”米勒先生简洁的解释使金盏顿开茅塞。
他表示相信老师的话。米勒自然很满意这个叫金盏的学生。
后来,在“博旺学堂”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使者胡福赶到了学校,对米勒发问:“就是你的居住地远离这里,还能改变什么吗?按你的说法他们能有一个未来吗?这里是上帝送给博旺镇的祖业,节欲是天经地义的法理,因为上帝没有告诉我你们可以为所欲为,不过他说他也给了你们为所欲为的能力,他要考验你们对自己的态度,惩罚不是上帝愿意看到的。”
在米勒发亮的大写字台前,胡福向他的主张发出了警告。然而,米勒却不以为然,“现在先解决一个问题,你的身份的问题,你如何证明自己代表上帝的声音。如果,你不能让我们相信你就是上帝的使者,下面的话不就是十足的谎言吗?”
胡福有些手足无措,顺手掏出兜里的纸钱:“它能够证明,我来往于两个世界。”
米勒轻蔑地摆摆手,“这什么也证明不了,谁见过你说的那个世界。”
“你愿意跟我走一趟吗?我可以让你见证,那个世界的确存在。”胡福表示。
“可是我们不相信另一个世界的事。我们只相信现在,知道吗,现在!”米勒否定道。
胡福焦急起来:“可是你们将遭受惩罚。”
“笑话,我们将受到奖赏。”米勒嘲笑道。
米勒抿了一口水,得意地挑衅道:“用不了多久,这里会没有一个人相信你的话,他们需要钱,你能给他们纸钱,对吧。就是说真有你说的那个世界,可是,我给他们带来的财富,现在就能用,用不着到那个世界去。”
“我祝你们好运。”胡福无奈地做了个手势,拖着身上沉甸甸的烂衣走了。后来,博旺镇的人就渐渐地忘记了胡福。但老人们都记得胡福第一次来博旺镇走的是水路,这次不知道胡福是怎样离开的。
对于金盏来说,一开始还不是很习惯穿那身洋装,总是在镜前不自然地打量自己,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小丑。不过,延续了一段时间再看着扔在角落里旧乡服就不顺眼了,后来他索性组织了几个同学在后面的山上烧掉了。
“你真是个勇于叛逆的英雄。”一个女学生鼓励着竖起拇指。她小声地对旁边的女生说:“我最喜欢这样的男人。”
金盏有意识地盯着那个女生,他们两眼相视的瞬间,会心地笑了。对于在人群中出风头莫过于让几个女同学争风吃醋,金盏在他人生的起步阶段就站在这样的优势地位。那时候的中国能够以在蛋糕上吹蜡烛的形式过生日的确是一桩时尚的事,可以说金盏开了这个小镇的先河。几个女孩围着金盏高唱Happy birthday to you的英文歌曲让他深感自豪。吹过蜡烛周围的人鼓起掌来,就着兴致分别吻了那些女孩,此时自然是大家都高兴了,从那一刻起他就忘掉了自己是从哪里赶到博旺镇的。
不久,他就进入了也是由米勒创办的帝国大学学习城市设计。那时,他就站在帝国大厦的10层,对着前面的古塔楼阁发誓,要扫平那些没用的东西,古老总使他们压抑,他们要造一个光亮简洁的博旺市。
最让他风光的是从帝国大学城市设计专业毕业后他就被推举为新更名的博旺市的总设计师兼工程师,当然,米勒是他的顾问。
新的官员邀请米勒参加博旺市的规划,他们围着一张地图展开讨论,米勒指着博旺市后面的山脉指出,你们只有使博旺市成为四通八达的城市,才能扫除沟通障碍和缩短与世界的距离。
金盏点头称是,但是为难像这样大的工程如何施工,哪有那么多的劳动力。米勒看到了金盏担忧:“我会很快为你们运来炸药。钱的问题也不用担忧。”
“那就仰仗先生了。”金盏赞许着。
米勒眯着眼睛笑了笑:“老话,钱能通神嘛。”
金盏奉承道:“哪里有上帝,导师就是上帝。”
“你错了,上帝当然有,我们不过是按着上帝的意旨帮他做事。”米勒纠正道。
“导师说得对,不过听说有个叫胡福的家伙是上帝的使者。”金盏说。
米勒冷笑道:“他来挑衅过,不过我从来不相信上帝曾经派一个叫胡福的使者到这里来,被我轰走了。”
从那以后,金盏有一个嗜好,用铝片制作城市模盘,在他工作的大厅中央的模盘里不断有新的“大厦”立在那里,他用工具敲打得很仔细,然后用胶将一个比一个高的长立方条粘在上面。每按上一个他都咧嘴笑一笑:“成就,一个人的能量就这样大。”
有时还有些搔首弄姿的女人娇滴滴地来拜访他,他如果很得意就会将女人拉入旁边的卧室快乐一番,也有一个叫禅的女人提出要和他结为夫妻,他不得不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一叠钱来打发她。临走时,婵还娇滴滴地表示:“人家可不是为钱来的,爱你,才愿意陪你。”
当然,朱喜也是那里的常客,他比金盏年轻得多,因而更加雄心勃勃,他向金盏表示:为他留一块地,他要建世界上最高的大楼。金盏当然满口答应,称赞这才是理想。
在这里不时地听到远处闷雷似的炮声,博旺市后面的山脉就要在炮声中夷为平地了。米勒的学生开始展示他们的魅力。这时的金盏无法形容得意的心情。在米勒来访时他首先要展示的就是模盘里的作品,并告诉他的这个海外来的老师,“窗外很快就会出现这个模盘,不过那个最高的正方体是朱喜的作品。”
朱喜随后拍拍手表示赞赏,那些小个子的中国人在米勒的眼里妙极了。
“看到远处码头的集装箱了吗?那是送给你的炸药和钞票。”米勒又满意地拍拍金盏的肩膀。
当那些集装箱被拖进仓库后,金盏曾打开过,崭新的纸币一捆捆码得像山一样。当那些工人接到一叠叠的钱时黝黑的脸上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接着就是金盏的力量显示——工人的铁锤将博旺镇带雕花的影壁砸烂、拆掉。这些举动使金盏无比激动,站在大玻璃窗前就能看到这番情景。
金盏不知说什么能够更加引起老师的兴趣,突然问:“先生喜欢这里的女人吗?”
米勒眉头一扬,没有回答。
“你知道中国的皇帝是怎样奢侈的吗?睡人肉床。”金盏聊起这些眉飞色舞。
“什么叫人肉床?”米勒问。
“就是让女人们并列躺在床上,皇上自然就在上面拉。”金盏解释道。
米勒惊讶地表示:“还是中国的皇帝会享受!”
时间随着博旺市美妙梦幻般景色的消失而消失,米勒顺着来的那条水路悄悄地走了,金盏也不知为什么导师要在这时离开,只是说:“上帝在召唤我回去,回到故乡去。我很满意,已经完成了使命。”
米勒走后不久金盏得了一种叫铁皮壳的病,这种病使皮肤变得生硬而无血色,不但如此,身体也逐渐佝偻下来。这时他再也无法对原来的盛宴与女人陪伴的生活有兴趣,唯一使他宽慰的是,博旺市已经变得很像他模盘里构成的那样,银光闪耀,像一座铁甲城方。这就是那时唐娴曾经到过的博旺市,然而,到了最后的时刻,当他要奄奄一息的时候还是期待能够到一个像原来的博旺镇那样安静的地方寄宿,他用微弱的声音对那些达官显贵们说:“我希望能够过皇帝的生活。”
一个秃顶的肥佬表示:“这个先生放心好了,博旺市为那些杰出的人打造了一个像你愿望中那样的归宿,‘荷花苑’。你会满意的。”